在施聿堃的办公室里，杨檬看到了他最近很忙的诸多证据。


    其中一项就是一张行军床。


    他最近有时晚上工作到太晚，就在这张小床上将就眯一下，再起来继续。


    “不过我大多数时候还是回宿舍住的。”施聿堃一句补充说明惊得杨檬眼睛都瞪大了，他气苦地用力揉了一下她的头顶，“那不然呢？不是跟你说过吗？离你太远我睡不着，回学校看到你之后，好歹能踏实睡一觉。”


    接下来这一天，杨檬几乎都是在这张行军床上睡过去的。


    没办法，昨夜那一晚上，断断续续的就没睡几个小时吧……


    只不知道“一把年纪了”的施聿堃，是怎么能作为主力鏖战一宿之后，还能精神抖擞地高强度工作一整天的？


    当杨檬再一次醒来，看到窗外日已西斜，对着坐在办公桌后一派全神贯注、但仿佛对她的目光有触感一般、立刻望过来的那个人提出这个问题时，施聿堃笑起来：“不知道人逢喜事精神爽么？我那是打了一晚上鸡血，充了一晚上电！”


    杨檬将胳膊压在额头上：“我怎么觉得这句话这么少儿不宜啊……”


    施聿堃走过来，蹲下拥住她，刚才还爽朗高昂满满都是明亮笑意的声音一下子暗哑下来：“明明是你感觉到天又要黑了，我快要能下班了，所以脑子里自动开始少儿不宜了……”


    杨檬气鼓鼓地推他，可哪里推得动，只被他大半个身体都紧紧压了上来，床发出了虚弱的抗议声。


    杨檬惊叫起来：“床要塌了床要塌了！”


    施聿堃被她真情实感之中越发显得娇憨的语气逗乐了，一下子笑软在她身上。他顺手将她整个抱起来，坐到一旁沙发上，一边吻她一边絮絮地告诉她：“刚才你睡得正香的时候发生了很多事。”


    “什么事？”


    “比如融资租赁公司给我们的那笔钱到账了。”


    “啊这么棒！”


    “嗯，财务部如鱼得水，忙得要死，这一天都在到处往外付款，然后整理账目，怕是要加班到晚上了。”


    “你这‘如鱼得水’什么鬼？我怎么听着有点肉疼呢……有啥能让我不肉疼的消息吗？”


    “还有我调整了一下最近的工作安排，把一些事情成功交了出去，不过其实这些事也是之前我为了让自己忙一点才揽过来的，本来也是别人分内。”


    “嗯，这个不错！还有呢？”


    “还有我爸来了。”


    “啊？！！！”


    杨檬简直是垂死梦中惊坐起，什么睡意都没了。她惊悚地看着他的眼睛，希望他下一句话是“骗你玩儿的”。


    可施聿堃没有。


    杨檬委屈地扁了扁嘴：“你不是说他今天去厂里了么……”后面一句不用说施聿堃也知道，是“否则我说什么也不要跟你来”。


    “他本来是这么说的啊，后来有事又回来了一趟。”


    “那……他进来了？”


    “啊，他儿子兼下属的办公室，他也没想到不能进吧？”


    “那……他看到我了？”


    “不然呢？他没白内障。”


    “那……他没误会什么吧？”杨檬还带着最后的希望。


    施聿堃登时挑高了眉头：“什么误会？你是说他看出我们的关系算误会，还是没看出我们的关系算误会？”


    “呃……”杨檬这才反应过来，“哎呀你知道我的意思啦！”


    施聿堃看她一脸惶恐地纠结够了，终于把一直憋着的笑噗嗤放开：“你到底在害怕什么？他显然没骂你呀，不然你还能睡到这会儿才醒？再说了，你什么时候见他骂过人？”说到这儿，他又改口，“哦，不对，骂我了。”


    杨檬傻傻地问：“骂你干嘛？”


    “看到我在亲你了呗。”


    杨檬倒抽了一口凉气，脸都白了。


    她弱弱地推了推他：“然后呢？”


    “然后他就把我叫出去了，问我：‘檬檬答应你了？人家没答应你可不能乱来啊！’”


    “然后呢？”杨檬恨他怎么老是一句一句往外蹦，但其实又怕他一下子全说了，万一说出什么自己承受不了的内容来可怎么好。


    “然后？然后我就说我已经乱来过了呀，他不是都看到了吗！”施聿堃一脸的理直气壮。


    “你……”杨檬登时横眉竖眼，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施聿堃这才又笑着把她重新紧紧抱进怀里：“我说我一个大男人，这么一把年纪了，真的忍不了了，我非跟你在一起不可，但是你老怕他们不同意，所以老是不肯答应。”


    “然后呢？”


    施聿堃笑出了声：“你是只会说这三个字了吗？然后他就说那他叫我妈来跟你说。”


    “真的？”杨檬睁大眼睛，不敢相信。


    “真的啊！但我说我自己能搞定，让他们先别管。”施聿堃托起她的下巴亲了又亲，“我懂~你还没准备好去面对我妈，我也不想把你让给她啊，咱俩单独在一起的时间都没够呢，哪能让他们再来分掉你一点时间去！”


    “那……然后呢？”


    “还然后？然后我爸就走了，他说他真去厂里了，这几天都不回来了，我妈也去疗养院了，最近又累着了。”施聿堃满眼都是笑，“我觉得我爸的态度很明显了吧？总之，咱们今晚可以回家了，不用住酒店了，免得铁公鸡杨老板又心疼钱了！”


    他们俩回到家的时候，施聿堃还在缠着杨檬要个说法：“刚才你只会说的那三个字不对啊，真正该说的那三个字一次都没说呢！”


    俩人推推搡搡之间，施聿堃的微信一连来了好几条新消息，连续响起的提示音显得甚是紧急，他生怕是公司有事，只好掏出手机看，却是他妈妈发来的絮絮提醒：“你俩没领证不能住一起，檬檬身体要紧，你可别混账！”


    杨檬一眼看到，脸顿时红到了耳根：“啊……”她有点无法面对，无辜而求助地望着施聿堃：“你不是说你爸还要让你妈来跟我谈呢嘛，怎么她好像一下子就明白了呀……”


    施聿堃闷闷地笑：“那是我爸，技术宅男，没反应过来不是正常的吗？我妈又不像他，肯定是刚听他一说就明白了呗。”


    然后，他不顾杨檬连连的抗议，给他妈妈回了一条：“檬檬过几个月就能领证了，我保证第一时间就领！”


    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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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杨檬拼尽全力好歹夺过了他的手机，删掉了那句：“檬檬的身体我当然会保护好，实在不行就休学先生下来呗！”


    这年的中元节在开学前夕，施聿堃第二次陪杨檬回老家，给亲人们扫墓。


    实际上，也是他俩要正式去向施霂衡夫妇，以及杨檬的外家，宣布他俩的关系。


    这两年，杨檬外婆的阿尔兹海默症症状更重了些，很多眼前的人和事都不太搞得清楚，所以外婆倒不是大问题，关键是小舅和舅妈。


    施聿堃觉得这个问题也不大，毕竟小舅和舅妈又没带大杨檬，处处都隔了一层，也不常见面，他们就算再不赞成，也闹不出什么来。


    杨檬也知道是这个理儿，可还是紧张到一路都坐立不安，既担心尚未得知此事的外婆家亲人们的反应，也担心如何面对之前已经表现出接受态度、但这段时间一直在工厂这边住着没有回家的施霂衡夫妇。施聿堃惯用男性的乐观自信强者思维，觉得他们不回家是留空间给恋情新炽的小两口，杨檬却总觉得是他们实际上不赞成，或至少很为难很勉强，所以一直躲着不肯见她。


    而当下最现实最紧急的就是……光是想象一下再见面就要对他们俩改口，她就觉得难于上青天。


    施聿堃出主意：“那你干脆等有孩子了再见他们吧，到时随孩子还是叫他们爷爷奶奶，就等于不用改口了。”


    杨檬气死了：“你这馊主意还不如没主意呢，什么你都只有这招！”


    施聿堃一脸的“那不是很正常吗”：“本来不被长辈认可的婚姻最好的甚至几乎是唯一的解决方式就是出现第三代啊，隔代亲外加稚子无辜，老人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把孙子孙女拒之门外！”


    杨檬歪靠在副驾驶的椅背上，焦虑地望着窗外，不想再跟他讲话。


    施聿堃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喂，不会吧？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很后悔的样子？”


    杨檬委屈地扁着嘴：“嗯！后悔死了……我随便找其他哪个男朋友都不至于面对今天这种困境……”


    这回轮到施聿堃要被气死了：“你！就因为这么点事，咱们好不容易在一起的，而且是你自己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的，难道是把我吃干抹净了就不稀罕了？就算这是什么要人命的天大障碍，我说你就不能为我奋不顾身一次？”


    杨檬闻言，立刻腰杆儿挺直：“我奋过了呀！”


    “什么时候？”施聿堃想了想，“你说你来找我、然后表白那次啊？那也算？那我怎么也得为你奋不顾身三万次了吧？人生三万天，平均每天一次，我觉得我都说少了！那你能不能为我奋不顾身两次？”


    他这话一边说杨檬就一边忍不住喷笑出来，说完之后，施聿堃自己也缓了下来，趁着路况正好，腾出右手握住她：“好了好了姑奶奶，小祖宗，别为难了，一会儿我一个人去见他们好了，我把他们都搞定了再让你出场，如果搞不定咱们就直接回去，以后再说，这总可以吧？”


    这次回来，杨檬一直嫌两座城市离得太近，这条路要是一直走不完就好了。


    但实际上，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这么一路纠结到下高速之前，她已经有了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