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她睡了很长很长，是狗儿的哭声扰醒的紫丫。紫丫想撑起身子，犹如散架，她咬着牙杵着床边才歪斜地站起身，可打眼一看，屋里只她和狗儿。


    她先去瞧了瞧狗儿，睡的很酣甜。又用眼神在屋里溜达一圈儿，早已没了前日的混乱。


    还好昨个睡前将屋子收拾了，若换成今日，怕是根本勉勉强强不了。


    哄了一会儿狗儿，紫丫便去了厨房。


    院落里，舒窈仍拿着那本蓝皮书。


    紫丫做好饭，将饭菜端到石桌上：“小姐，吃点饭。”


    舒窈“嗯”了一声，放下书，很利落，怕是饿了。


    紫丫坐在一旁看着舒窈吃完饭。


    “你不吃？”舒窈放下筷子。


    “小姐先吃，我现在不饿。”


    舒窈“嗯”了一声，并无过分在意，又继续拿起蓝皮书，自顾翻了起来。


    紫丫将碗筷端走，厨房里，她靠在灶台上打扫着剩菜剩饭，眼睛却直愣的有些时间。


    她在想什么呢？


    紫丫搅着碗里的饭，遂无任何进食想法。府里头少了个人。


    二愣子去哪了？


    这……就跑了吗？


    好像也不是很意外。紫丫的嘴角翘了弧度，不知为何，她放下碗，去了北院。


    敞旧的北院墙上似衬着稚子弄影，墙上的龙纹雕精致彰显出华越致远曾经也是深受家族期盼中长大的。


    疥者疗疥，若治偏了，便成了颠。


    而今，木尽虫死之兆。


    紫丫笑着合上了那扇沉褐色的对门，又扣上了一把沉甸甸的有手掌大的铁锁。


    途径荷花池，顺手将钥匙丢了进去。


    二愣子不见了，王婶子也没再来。华越致远再也没出过声。


    一切好像合情合理的。


    紫丫抬头，炎夏的烈日燧了火，她冲着天空嘴角翘起了弧度，有些挑衅。


    这个府里，终究回到了最初的模样。


    她——又该烧水洗澡了。


    锅炉里的水滚着大泡子，升腾的氤氲气中，恍惚朦胧，这一晃，五年过去了。


    五岁的狗儿应是调皮的年纪，可狗儿却比寻常孩子静的多。


    他总是静静地坐在墙角，看着那天空发呆。


    紫丫也总是问：“狗儿在看什么？”


    狗儿说：“不知道，就觉着天空好像有吸力，想看。”


    紫丫也抬头望向天，太阳光尖锐地刺眼，散出好几层叠光圈儿，在头顶上热辣辣的，并不是舒服。


    而对她来讲，这是晌午了，该吃午饭了。


    于是，她收回视线，叫狗儿：“去叫你娘吃饭了。”


    狗儿朝他跑来，掩嘴轻咳两声，点着头。


    “你怎么还咳着呢？这都多久了。”


    紫丫正想让狗儿张嘴，她看看小舌头有没有发炎红肿，可狗儿摇摇头后，直接跑走了。她带着宠溺的眼神


    看着狗儿跑远的背影，笑着摇摇头：“这孩子——”


    吃完饭，紫丫收拾好碗筷，便去了东街58号。


    这些年，她在那混的风生水起。


    由最开始的一银元，现在她收两银元。唯一不变的是，她依旧穿着那件从舒窈柜子里拿出来的最不起眼的紫色高开叉旗袍。而这件紫色旗袍，却成了紫丫专属的标准。


    男人们直接顺着那紫色群裾，便能摸着紫丫的方位。


    “先给钱。”紫丫挡住想要袭来的唇说。男人火急火燎地从腰间甩出个袋子：“自己拿，别扰我。”


    “德行。”


    一双不是太陌生的手在紫丫的身上活着面，她前额的一字式薄刘海一荡一荡的，她无视着一切，自顾自打开钱袋子在里面拿出两枚银元，又将钱袋子系好，往后一扔，扬着眉：“瞧好了，我可没多拿你的。”


    “知道了知道了，别——别打断我。”


    “切，德行。”


    太阳西沉，她扭着跨走出东街58号的暗巷。


    她手里掂量着今日赚到的银元，一共十玫。挺好，她要去济世药铺子找许先生。


    说来也奇，这些年紫丫与许景天的交集增多，二人却总是隔着一垛说不清道不明的厚城墙——你说一句，我答一句。


    有时候，紫丫有些弄不懂许景天。


    他不仅不成婚，这些年，也没见他身旁有半个知心人。


    她看他最多的动作就是低着头抓药、分药。


    他依旧是素麻长衫、散碎不过眉的刘海，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让人分不清楚年龄。


    “好了，”许景天将包好的药包递给一直托腮看他的紫丫，其实，他早就感觉到她一直凝住他看。


    不过，对于许景天来说，这种凝看做不得什么想法，他也不会多想。


    紫丫将药包接过去，他顺便又提一嘴：“里面有生半夏，生半夏莫让小孩子接触了，大人也不能生吃，有毒。”


    “啊？”紫丫惊愕地半张嘴，“那替代吗？”


    “没有，生半夏对润肺止咳最好。”


    “中毒是什么症状？毕竟是小孩子，万一、万一有个万一，我还能分辨。”


    紫丫这么想是对的，许景天点头，说：“若有万一，就尽快拿绿豆或水盐水进行灌溉催吐，带到我这。生半夏煮熟润肺止咳是奇效，尤其是久咳不愈者。但生半夏味辛辣，勿食以后，不仅会灼伤空腔，若不及时救治，还会伤咽喉在成短暂失声，恢复后声带永久受损。严重者会休克过去。”


    说完同时，他看了眼紫丫，听得入神，似将每个字都计入了脑海之中。他又补了句：“拿回去直接顿了或者放高处，就没那么多万一。”


    也是，是她过于紧张了。


    紫丫低笑，更多是笑自己。


    她跟许景天告别后，就往猪肉铺子走去。得买点猪骨头，在将半夏顿到猪筒骨里，狗儿定能全喝入腹。


    前段时间，狗儿不知怎么了，总是轻咳，起初她也没在意，小孩子咳咳拉肚子的很正常。可是这次不同，狗儿越咳越严重了，还这般久，她害了怕。


    又途径学堂，里面童声朗朗上口，紫丫顿住脚，在门口张望了一会儿，笑了。


    里面一个圆鼓鼓的小脑袋，还有的在打瞌睡。这些孩童，以后都会是狗儿的玩伴。目前还差个一百多银元，狗儿就能上学堂了。


    这日子，有奔头的很。紫丫很开心。


    猪肉铺子老板咸猪乐离老远就见着紫丫跨着步走来，粗圆的脖子都伸长了好几寸。


    看啊，那小腰和细眉——


    看的他脸上的肉都快挤堆成肉山了。


    “这块好，我新宰的。”他手里拎着一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


    紫丫接过来看，扬着细眉说：“我今天要猪骨头，大的，嗯，有骨髓的。”


    “行行行，我给你砍。”


    粘板上“咔咔”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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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一会儿，几块大骨头便砍出来：“你瞅瞅，这骨髓成吗？”


    紫丫很满意，对咸猪乐笑了笑：“就这块吧。”


    又补了句：“多少钱？”


    咸猪乐快速地瞟了她一眼，支支吾吾，小小声声地说：“一银元就行。”


    “行。”紫丫从钱袋子里掏出一银元放在了猪肉上，又对着咸猪乐扬了笑，“给。”


    咸猪乐在猪骨头油纸里额外塞了一斤五花肉，他做的没有特别隐秘，足够紫丫能见着的程度，可紫丫就像老早预判似得，只顾摸着偏脑后的盘髻，硬是没将视线挪过去。


    咸猪乐肉眼可见的不是很开心，他本来就胖，这会儿拉着脸，像乳化了得猪油，一块块地油脂往下滴。


    紫丫拿着油纸包就走了，但不忘回头跟咸猪乐挥手告别：“下次见。”是笑着说的。


    咸猪乐又恢复如初，笑容刻在脸上许久散不去。


    狗儿喜欢喝猪骨头汤，带骨髓的猪骨头，紫丫尽量每个月都给狗儿炖上几回。


    那是狗儿难得的能露出笑脸的时刻。


    这孩子也不知道随了谁，从小，就不爱笑，更不爱说话，他也不跟其他的小朋友玩，倒是喜欢抬头看那天，蓝天、黑天、阴天都爱看。


    “狗儿，今天喝骨头汤。”紫丫蹲身，摸着狗儿的头，“你爱吃的，带骨髓的。”


    狗儿难得的脸上弯起一点笑意，直直地望向她：“谢谢紫姨，我帮你。”


    狗儿说完，就要将紫丫手里的油布包们接过帮提，吓的紫丫赶紧站起，手抬的老高，说：“你可不能碰。”


    “为何？”他不解。


    “因为里面有你不能碰的东西。”


    “可我们都要吃了，为什么不能碰？”


    “当然有我的理由啊，跟我来。”


    两人走到厨房门口，紫丫将油布袋子放到粘板上，将药包拆开，再将狗儿拉到自己身边，指给好奇的狗儿看：“你记住了，这些圆圆的小东西叫生半夏，在外头看着他千万别上手抓直接送到嘴里，会中毒的。”


    “中毒会怎么样啊？”


    “中毒就会哑掉，再也说不了话了！”紫丫故意吓唬狗儿。


    然后，紫丫将生半夏敛清洗，狗儿担忧，他说：“紫姨不怕中毒吗？”


    紫丫低转头看狗儿，笑：“紫姨皮厚，多洗几次手就行了，又没吃到嘴里。”


    “有毒我们就不吃了，为何还要洗？”狗儿不懂。


    “你猜啊？”紫丫故意逗狗儿，小小的身影扒在灶台上，一直盯住她洗半夏的盆子，那模样，认真的紧。紫丫忍不不住笑，“给你炖猪骨头好不？”


    “有毒为什么要顿？”狗儿不解极了。


    他并没有问：“明知有毒为何还有吃？”，紫丫笑开，故意道：“怎么？怕我毒死你？”


    “才不是。”狗儿回的认真，“紫姨不会。”


    “就你会说话。”紫丫笑的更开了，见差不多，便不兜圈子了，她细细说，“因为生半夏煮熟了是治疗咳嗽的好药材。是药三分毒，狗儿你要切记，莫要什么都忘嘴里送。”


    虽说狗儿从不是不知分寸的孩子，但在紫丫眼里，终究还是个小孩子，就害怕出个万一，所以，不得不多嘟囔几句：“记住了吗？就是这圆圆的，闻起来还有刺鼻的辛辣味儿。”


    狗儿揪起鼻子，猛吸了几口，还真是！这味道很刺鼻，他一下子就住了，且道：“知道了，紫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