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谁能想着，她兴致勃勃的花了三银元买的名儿，狗儿压根无动于衷。


    紫丫还是不信邪，只要是狗儿睁眼的时候，她都会在耳盼边叫着：“华越鑫焕，鑫焕，你的名字叫鑫焕。”


    她像入了魔似的。


    可襁褓里的婴儿依旧自顾自地玩着被褥的角，连个眼神都不给了。


    就这样半月余过去，还是一点进展都没有。终了，紫丫也累了，不强求了。


    她抱着狗儿，满脸的愁容，觉着狗儿都与她生分了许多。


    日西沉，月升起，舒窈看着坐在床边皱着眉的紫丫，嘴角弯起一点笑意，将手中的书撂下，拿起面前的杯耳，汲口茶。


    “狗儿。”幽幽地声响起。


    襁褓里的婴孩舞动着小手，一个劲儿往声源方向咿咿呀呀地努力地回应。


    紫丫转头，舒窈继续说：“这名儿，是狗儿自己选的。遵循自然，别跟天斗，斗不过。”


    与其认为是狗儿自己选的，倒不如说是天定的。


    “这孩子倒是聪明的。”舒窈难得的夸了狗儿，狗儿就像听懂了，继续在襁褓里咿咿呀呀地挥着小手做出回应。


    紫丫把脸别过一边，咬着下唇，闭上眼，不去看。


    舒窈也难得的起身，走到紫丫面前，右手拨弄开襁褓边边，看着狗儿的笑脸，又说，“这个孩子本是臭泥里孵化的溷虫卵。你非要在臭泥里种白莲，强行生梅兰竹菊，可能吗？别妄想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阴沟的老鼠只能在阴沟里，即使你让他出来晒太阳，不被踩死他也会被别人喊打赶回属于他的阴沟里。”


    她微笑：“这就是命。让花成花，树成树。溷虫就是溷虫，脱不了茧，也变不了蝶子。我只不过让狗儿提前认知自己而已，又有什么错？”


    经过这半月余狗儿的反应，紫丫只得将头埋在襁褓里，肩膀抽动着。


    她不得不承认，有些事情，无论你怎么努力，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


    这就是命吗？


    不服不行吗？


    花不想成花，不可以吗？


    只要是天定的，怎么努力改变都不行吗？


    就因为是被天定好的，所以，不可被改变是吗？


    从那天起，虽然紫丫潜意识地也默认了狗儿着个名字，只是，她一时半会儿还叫不出口。直到狗儿咿呀学语的时候，他先叫的不是娘，而是狗儿。


    那一刻，紫丫很平静。


    花始终是花，成不了树。


    日子到也清净，狗儿虽小，但比寻常孩子好带也听话。平日里几乎不哭闹，只要随意地丢给他一个物件儿，便能玩上好一阵子。


    他总是小小的一个人儿，专注着自己手上的东西。但偶尔瞟上一眼，竟也觉得狗儿可怜。


    舒窈只是对狗儿爱答不理，到也从来没说过将他赶出去的话。


    尽管偶尔狗儿会哭闹，舒窈也只是眉头一皱，拿着常看的书，坐了出去。


    每日，紫丫喂完奶便去东街58号。偶尔，每逢天色不好时，她也可以将狗儿放在厢房里不带出去，舒窈不会说什么，只是当个物件儿摆在那罢了。


    紫丫也慢慢地安了心。


    这天，紫丫又去了东边儿的利好来当铺。


    齐掌柜的一看是紫丫，立马放下手中的算盘，眯着眼，盯住紫丫踏进门。


    “掌柜的，这个多少钱。”紫丫将手中的物件儿往齐掌柜的面前一扔，而齐掌柜的总是不多言，虽然这里当的钱少，但两人的交易从来都是极其快速的。


    “这个只能五银元。”齐里沟放下黑色圆筒子，“不是个值钱物件儿，我可以不收的。”


    紫丫点头：“行，五银元就五银元。”


    下午又遇到那人了，丢了一个做工精致的银牌子给她。那人经常来找她，每次都会丢给她个小物件儿，她不知他是谁，只是在无意中看到他右手有条长疤。这让她不仅买了奶粉，还买了几米棉纱布。棉纱布给狗儿做衣裳最是舒服，舒窈很开心，经过猪肉铺子，又拎几个筒骨回去。


    厨房里，她先将筒骨倒进锅里淖水，转身去米缸煮饭。


    米缸盖子一打开，紫丫皱起了眉毛，怎么又快见底了？


    这不是她第一次发现了，前几次，她以为是自己记错了。可是，这个米，明明是前几日她刚买的。于是，她又去面缸，一样，又少了一些。


    这个府里，除了南院有人便是北院。


    紫丫气急，先跟舒窈骂了一通。


    “小姐，你说那华越致远到底在干什么？他不至于偷米面吧？”紫丫人未到声先到。


    舒窈手中的书未放下，眼皮也未抬，说：“什么偷米面？”


    “咱们得厨房里米面都少了大半，好几次了。”


    舒窈这才将手中的书聊撂下，转头：“少了？”


    “是啊。”紫丫点头，“好几次了！”


    舒窈仔细回想：“我并没有听到什么声响。”


    “若是悄悄的进厨房，厢房里是听到不到声响的。”紫丫还在气，叉腰踱步，“这个府里头，除了北院，还有谁啊？一定是他们偷的。那华越致远不至于家产都败光了吧？最有钱的就是他了!出事的时候他压根不在，分道扬镳才回来，还顺手褥了一把。你看看他回来那身行头，莫不是真被我猜中了——不是抽大烟就是赌了。如今更是出息了，竟然还偷上米面了。”


    舒窈眉宇不松。紫丫吵着要去找华越致远算账，被舒窈拦住，说：“在观察些日子，最好能抓住现形。不然，他是不会认的。”


    紫丫不这么想，对于华越致远的仇，她一直都没忘，只是没寻的好机会罢了。


    而舒窈想的却是，万事讲究着抓型。


    也是，只要他不认，就拿他没办法。若是能抓住现形，便抵赖不了。于是当夜，紫丫根本没睡，她偷偷地藏在了厨房边上的一个木架后，搬了个小板凳子坐在那。她就不信了，这样还抓不到！


    没想到，第一日，是真的没打抓到，她倒是在厨房里睡着了。


    于是第二日，第三日，终于到了第四日，月色浓郁，燕子独占枝头，掉下了几枚落叶。人开始打盹儿，紫丫又熬不住，很快便倚在架子上睡了过去。


    夜间静悄悄地，吱呀一声，厨房的门开了。紫丫刷的一下，睁开了眼睛，瞬间清醒。她屏住呼吸，透过特意留的缝隙往外看——是一个瘦瘦高高的身影。


    他轻车熟路地直奔着米缸去。


    看的紫丫呼哧呼哧地来气。


    因为这人压根就没有那种偷偷摸摸地感觉，像走进自己家似得，虽不是大摇大摆，那也是轻轻松松的。既然这样，紫丫也不准备躲了，旁边的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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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着她早已备好的木棍子，特意挑的粗的。她抓起木棍子，直接踹开面前的木架子，双手举起，朝偷米贼掼了过去。


    动静太大，二愣子一回头，紫丫也同时看清来人的脸，可此时手已经停不住，哐当一声，二愣子捂着头——嗷嗷地叫。


    他原地蹦了好几圈，——嗷嗷转圈。紫丫的手中依旧抓住木棍子，她问：“是华越致远让你来的？”


    二愣子捂着头，蹲在地上，缓了好几息，才喘着气说：“不、不是。”


    “又不是？”紫丫笑了，“那你说说，那是谁啊？”


    “没有、没有人。”


    紫丫拎着木棍子使劲地往地上敲了敲，——哒哒。“我是不是看起来很好骗？”她又往前一步，离着蹲在地上的二愣子更近了，又是——哒哒声。


    “说，谁派你来的！”


    “没、没有。”二愣子的声儿跟蚊子似得，一直否认，“是我自己的主意。”


    紫丫可是真看不懂了，她好笑地问：“怎么？华越致远欠着你们的粮了？把你们一个个都饿着了，跑我这里来偷东西吃？”


    二楞子想了想，点点头，又摇摇头：“不、不是。是，是吃不饱。”


    紫丫看着依旧干巴的二愣子，感觉手中的木棍子都比他实心。如此看来，也的确会出现这种状况。


    这世道，有米就是娘。管你是谁，饿极了偷，偷不着抢，抢不着？呵呵，总有抢到的时候。


    紫丫瞅了好几眼，本想罢了，可是那口气就是咽不下去。于是，她猛地高举起棍子，想掼下去，脚边那干巴男人条件反射似的捂住自己的头，他根本没想要跑，这举动，紫丫及时停住了在空中高举的手。


    没几息，她叹了口气，将手臂和棍子都放下了。


    “你起来吧，赶紧离开这。以后不许来了。”


    二愣子募地抬眼，眼神愕然，吞吞吐吐地说：“你、你不抓我？”


    “怎么？”紫丫问，“抓了你就能把那些个米还来吗？”


    二愣子摇摇头，他——都吃了。


    紫丫看了眼他额间的伤，瘆了血，还肿了个小山丘。在看看他那只胳膊，总是在打抖，估计上次的伤也没去找先生看，留下了病根儿。


    “我也打了你，就当扯平了。”紫丫收回视线，颔首赶人，“走吧，以后别来了。”


    二愣子慢吞吞地从地上起身，眼神不停地上下看着紫丫，看一眼，闪躲一眼，他说：“谢谢、谢谢你。”


    紫丫从头到尾都没将手里的木棍子松手。直到二愣子走远了，她才回头将木棍子立在墙边，回了厢房。


    她一进门，舒窈便睁开了眼，问：“处理好了？”


    又补了句：“我听到动静，见没有冲突声，便知你能处理好。”


    紫丫轻手关门，去狗儿那看了一眼，小家伙睡得香。


    “是那华越致远的仆从。”紫丫说，“之前也跟他打过照面。我放了他，但也掼了他一棍子，当扯平了。”


    舒窈嗯了声：“处理好就行。”便继续闭眼了。


    紫丫也回到了窗前，将被褥铺开，躺了进去。黑暗中，她没睡着，也没闭眼。风从窗子的缝隙里挤进来一点，帘子微微荡起小小的幅度。今夜的事情，她总觉着怪怪的，却说不上哪怪。


    想着想着，困意来袭，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