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道歉

作品:《和离后的第三年

    岳溶溶跑回云锦苑,冷得瑟瑟发抖,凑过去将冰冷的手直接搭在了甄溪的手炉上,甄溪尖叫一声,去推她的手:“你的手好冰!”


    “借我暖暖。”岳溶溶嘻嘻笑着又将手贴过去,甄溪连忙将手炉递给她。


    甄溪见她脸蛋也冻得红红的,出门时穿的那件斗篷也不见了,遂问道:“你的斗篷呢?”


    岳溶溶裹上毯子坐在甄溪床上缩成一团:“落在侯府了。”


    甄溪闻言脸色微变,任含贞正走到门口听到她这一句,柔声问道:“这样冷的天,出门也该想起来,怎么没回去拿?”


    这话里听着有几分怀疑,倒像是岳溶溶故意落在侯府的,偏生她脸上带着笑,岳溶溶面不改色:“走得急了,一时忘了,等想起来已经出了府,也不好意思再回去了。”


    任含贞若有所思走到自己的梳妆桌前,朝镜中后方的岳溶溶微微一笑:“何事这样着急?”


    岳溶溶不欲多谈,随口道:“靳小姐对花色不满意,数落了几句。”


    任含贞转身笑道:“幸好我没去,这样显赫的人家,我是伺候不来的,那靳小姐的脾气可不好应对。”


    岳溶溶笑了笑,没说什么。


    甄溪凑过来拉她的毯子问她:“那你今日有见到侯爷吗?”


    任含贞手里的梳子停了下,从镜中看过去,见岳溶溶晃了神。


    “溶溶?”


    岳溶溶回神:“没见过,人家是侯爷,哪是我能见的!”


    甄溪嘻嘻一笑:“说的也对哦,你快收拾一下,准备去用晚膳了。”


    任含贞抿唇而笑,也走了过来,一道去了膳房。


    杜艳看到岳溶溶来,冷冷斜了她一眼,拉着任含贞过去坐,转头看到岳溶溶和钟毓她们说话,很开心的样子,她冷哼一声,大声说了起来。


    “听说靳小姐的母亲是大长公主的闺中密友,为救大长公主而死的,所以靳小姐从小就住在国公府,担了表姑娘的名头,被大长公主极致宠爱,和沈侯爷可谓是青梅竹马,那他们定然是感情甚笃的,如今订下婚约自是恩爱非常。”


    说话间多次瞥向岳溶溶:“就怕有些痴心妄想的人想近水楼台,别还没摘到那轮明月就摔下来,摔死了!”


    岳溶溶只当没听见,依旧和钟毓说笑,钟毓却看着杜艳笑道:“你怎么好像很怕有人会近水楼台似的?”


    杜艳脸色蓦地臊红了。


    突然一道奇怪的声音响起来:“可是我怎么听说……”却又戛然而止了。


    众人被这转折的话头瞬间吸引,纷纷调转头去,看着语声源头的方绣娘,急问:“你听说了什么?”


    方绣娘看着众人稀奇的目光,顿时谨慎,她听说的事也不知真假,万一胡乱说出来,传了出去,再传到镇国公府……她倏然打了个哆嗦,讪笑着摇头:“没什么。”


    别人可不放过她:“你这两日领了韩家的差事,韩家同在望京门里的,你定然是听说了什么,快说吧。”


    方绣娘无奈,只能找了个借口:“韩家的二少夫人怀孕了,我去做喜帕能听到的不过都是些孩子的事儿,可没听到有关沈侯爷的。”


    众人知道她嘴严,没了意趣,岳溶溶的却愣住了,姝意怀孕了……


    饭后大家去园子里消食,她还是没忍住,拉住了方绣娘,不露痕迹地闲聊:“二少夫人怀孕了,给的赏钱多吗?”


    方绣娘“噗嗤”一笑:“财迷,很可观就是了。”


    岳溶溶趁机问道:“那二少夫人身体还好吗?”


    方绣娘多看了她两眼,笑道:“昨日才请了太医,诊断出来的,看着很好,金尊玉贵地养着。”她又看了岳溶溶两眼,拢了拢斗篷状似不经意问,“溶溶你认识二少夫人吗?”


    岳溶溶微愣一瞬随即笑开来:“我要有那么好的福气,还用得着在这做绣娘吗?”


    方绣娘也跟着她一起笑,仿佛这就是一场遥不可及的玩笑。


    遥不可及吗?可她和叶姝意也曾玩闹在一起,一起喝酒,一起闯祸。


    岳溶溶很喜欢那段日子,沈忌琛每日都要去军营,叶姝意来了,她们两个整天腻在一起,闯了不少大小祸,每每叶姝意都会搬出沈忌琛的名头,对方立刻恭恭敬敬认打认罚,她们无比骄纵,无比畅快,简直快要无法无天了。


    那时候的岳溶溶知道沈忌琛身份贵重,却不知他如此贵重,整日腻在情爱的蜜罐里,根本没去想,他为何能令杭州的大小官员都忌惮,后来懂了,蜜罐也破碎了。


    尖针扎进了岳溶溶的指腹,她痛得惊动回神,慌忙捂住冒出血珠的手指,不让鲜血沾染上价值连城的红色云锦,她又用手轻轻拍抚。


    “这般珍惜,不知情的还以为岳姑娘是在为自己绣嫁衣。”一道刻薄冰冷的声音响起来,岳溶溶抬眼,就看到靳棠颂缓缓走来。


    岳溶溶轻叹一口气,起身行礼。


    靳棠颂嗤笑一声:“我没看错吧,岳姑娘何时这般守礼了?从前你不是很骄傲的吗?”她提到从前,眼中有一丝冷意。


    岳溶溶不想同她争吵,可她的沉默却惹得靳棠颂不快:“如今你站在这里跟谁拿架子?你以为你还是从前的岳溶溶吗!”


    说着,只见她快步上前,“哗啦”一声,手里的剪刀瞬间刺穿云锦,一路往下,撕裂两半。


    岳溶溶惊诧之下怒从心头起:“你做什么!”她冲上前去,靳棠颂却突然往一边倒去,“砰”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猝不及防,岳溶溶甚至没来得及心疼自己的心血毁于一旦,就听到靳棠颂带着哭腔的声音望着她身后:“表哥……”


    岳溶溶身形一怔,转过身去,就看到靳棠颂跌坐在地,泪眼汪汪地看着门口,她随即看过去,蓦然对上沈忌琛冰冷漆黑的眼眸,心狠狠一撞。


    沈忌琛走过她身边,一眼也没看她,扶起靳棠颂,低沉地声音问她:“有没有受伤?”


    靳棠颂抽噎了两声:“好痛。”


    “文松,请大夫,扶表姑娘回去。”沈忌琛冷冷道。


    文松从惊诧中回神立即上前,靳棠颂却推开了文松,挽住沈忌琛的手臂,万分委屈:“表哥,岳溶溶推我,我要她给我道歉!”


    文松睁大了眼睛怔怔地看着岳溶溶。


    沈忌琛目色微沉,没有立即答应,看向岳溶溶,她抿紧了唇挺着背脊直直看着他,恼怒又倨傲。


    他知道她的性子。


    “表哥……”靳棠颂轻轻摇撼他的手,带着一丝乞求,“我要她道歉。”


    沈忌琛清寒的眸看向岳溶溶:“你听到了?”


    岳溶溶耳中震颤,瞳孔蓦然紧缩,看着他的目光闪过微光,看到靳棠颂得意地扬起了下巴,一如当年她获胜时的模样,当年沈忌琛选择靳棠颂,今日亦如是。


    沈忌琛蹙眉:“你在痛苦?”他嘲弄勾唇,“一句道歉而已,能有多痛?”


    岳溶溶触及他眼底的痛恨,猛地心惊,她恨他,他也恨她,忽然她笑了,眼中愈发闪亮,沈忌琛的眸光却愈发暗沉,看着她转向靳棠颂,樱唇亲启,她说:“对不起。”


    很轻,很无所谓。沈忌琛的心就好像被什么揪住了,怒火丛生。


    靳棠颂笑了,继续道:“表哥,我不喜欢这件嫁衣,大家都是龙凤呈祥,鸾凤和鸣,我偏不要。”


    沈忌琛耐着性子问她:“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靳棠颂笑了起来:“我想要孔雀翎的,背上绣上孔雀,尾巴要用真的孔雀翎绣成衣摆曳地,孔雀也有吉祥如意,婚姻和谐的象征。”


    岳溶溶不去看沈忌琛的表情,他低沉醇厚带着笑意的声音却清楚刺穿她的耳膜。


    “依你。”


    淡淡的声音,轻飘飘的一句话,将岳溶溶这两日来的辛苦全都抹杀了。


    靳棠颂却高兴了,又道:“表哥,岳溶溶虽然道歉了,但我还要你罚她!”


    岳溶溶终于回头,沈忌琛也在看着她,却问靳棠颂:“你想怎么罚?”


    靳棠颂想了一会,很天真道:“她毁了这么名贵的云锦,那就不给她赏钱!让她无偿做这次嫁衣。”


    沈忌琛见岳溶溶眼中终于有了紧张害怕的情绪,眉心蹙了起来,比起他对靳棠颂的宠溺,比起让她道歉,她竟然更在意那一点银子!甚至看着他的目光不再强硬,露出张皇不安。


    半晌,他仍是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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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年,沈忌琛和她闹得很不愉快,几乎可以说是撕破了脸,老死不相往来的,岳溶溶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这次再见,她虽然很心魂动荡,但她是个有骨气的姑娘,是以每回见面,她都力持着不在意的姿态,就是想漂亮些,豁达些,让他觉得自己已经既往不咎,不再拘泥于从前。


    她只是不想让自己变得太过可怜。


    可这一回,她终于克制不住湿了眼眶紧紧盯着沈忌琛:“你明知道,这件嫁衣是她自己毁了!”


    她越是这样在意,沈忌琛的脸越冷:“是又如何?”


    他明摆着是要护着靳棠颂,偏心靳棠颂!这样明目张胆,丝毫不在乎自己受的委屈,可是,自己又算什么,他凭何要在乎!她将自己的下唇咬出一排白色的牙印,生硬道:“那我请辞。”


    沈忌琛眼中闪过一丝微讶,继而冰冷,他逼近一步:“你说什么?”


    岳溶溶转头,直视沈忌琛:“我请辞,还请侯爷另请高明。”


    沈忌琛语声极冷极沉:“因为我冤枉了你,护着棠颂?”像是在问一个答案。


    岳溶溶用最平静的声音道:“因为你不给我钱。”


    莫说靳棠颂,就连沈忌琛也怔住了,仿佛听到了什么荒唐的话!等到回过神来,怒气陡然攀升,因为克制脸色逐渐阴沉:“不是因为我冤枉了你!因为我护着棠颂!只是因为银子!”


    岳溶溶掷地有声:“是!”她需要银子!比自己的命都重要!


    犹如一记重锤狠狠砸下,沈忌琛怒极反笑,语声幽沉:“岳溶溶,你听着,这件嫁衣你非做不可,否则,上京再无你容身之地。”


    **


    沈忌琛不是吓唬她,他的确有这个势力和手段。


    岳溶溶这两日都在侯府待到很晚,她们云锦苑的绣娘,每月除了锦绣楼的月俸看得就是达官贵人们给的赏钱,这个才是大头,既然在沈忌琛这儿拿不到,她只能尽快赶工,希望早日完成。


    可这在云锦苑里,却成了居心叵测。


    这日一早,岳溶溶起晚了,钟毓拉着她让她吃点东西再去侯府,谁知杜艳冷嘲热讽的声音插了进来:“可别耽误人家攀龙附凤了。”


    岳溶溶还没急,甄溪却恼了:“你别胡说!溶溶才没有那样的心思!”


    杜艳冷笑:“这一天比一天晚,不就是存了心要爬沈侯爷的床?夜黑风高好成事不是?”


    甄溪气得要上去抓她的头发,转头却握住岳溶溶的手厉声道:“溶溶,你别去侯府了!我看她怎么编排侮辱你!”


    岳溶溶还未开口,身后掌柜的声音响了起来:“一大清早闹什么!都站好了!”


    众人不知这个时辰掌柜的怎么来了,只见掌柜的目光在她们只见搜罗一圈,开始点名。


    “含贞,钟毓,甄溪,还有杜艳,今日你们不必上工,跟我去赴宴。”


    说着在几人诧异的目光中,掌柜的目光停在了岳溶溶脸上,犹豫了一会,移开了,结果又再移回去。


    贵人说要我们这里容貌上乘的绣娘作陪,若说容貌,谁也越不过岳溶溶去,只是今日她还要去侯府,沈侯爷他自然不敢得罪,可对方也是来头不小啊……


    虽说他们锦绣楼没有让绣娘应酬的先例,可胳膊拧不过大腿,掌柜的只能从命。


    钟毓也是奇怪,便问道:“是何人请我们赴宴?”


    掌柜的还在思忖,听到这有点不耐烦:“梁家的公子,太常寺少卿,说是要感激含贞特意设宴。”


    一听梁家,任含贞先是一愣,而且低头矜持地笑了起来。


    杜艳两眼放光:“含贞,梁少卿特意宴请你呢。”


    梁家虽不比沈家金贵,却也是钟鼎之家,这一辈里更是出了个贵妃,听说独得圣宠,连沈皇后都要避其锋芒,梁家自然水涨船高了起来。


    一时间,众人看着任含贞的目光都变了,任含贞依旧从容含笑。


    此时掌柜的看着岳溶溶迟疑开口:“溶溶你……可能去?”


    杜艳顿时警惕了起来:“梁少卿宴请的是含贞,我们都只是作陪,何必让她去!”


    岳溶溶冷冷瞥杜艳一眼,开口道:“掌柜的,我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