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存冲了个澡，给头皮简单上了下药，才给姥姥回去视频，老太太问起于莎的事，她想来杭城看看。


    他拒绝了这个提议，“你腿脚不方便，而且，老师应该也不想在这样的情况下见你。”


    姥姥在那头叹口气说：“也是，她要自尊，哎哟，这老天爷真是不开眼啊，从山里那么辛辛苦苦地走出来打拼的姑娘，该享福的年纪，女儿又遇到个不是人的……行，我不去，但我跟你讲诶，最后到底怎么判的，你一定要告诉我一声。”


    “千万别忘了。”她嘱咐。


    宋存答应了。


    听见对面嘟嘟的声音，宋存把手机放回茶几，又想到了白天，于莎突然问起姥姥，她让他多回海城看看老人家，独自把他抚养长大不容易。


    他不知道姥姥和于莎的关系如何进阶的，明明只见过一面，就连联系方式都没有。


    可能人和人的缘分就是个谜吧。


    他擦干了头发，站在摆件柜前，取出了底下抽屉的一块木料，已经初具雏形了，就差细雕。


    需要心静时，他就会刻木雕，没有章法，想到什么刻什么，偶尔放在平台上售卖，赚一点小钱。


    当年买“小狗”的那桶金，就是这么来的。


    而刻刀刚拿起来，听见敲门声。


    门铃很早之前就坏了，一直没修。


    还没开门，听见“汪汪”两声清脆的叫声。


    咔哒——


    “嗨，宋律师~”江可宜举着右手，牵着狗，站在他家门口。


    宋存拿着刻刀，愣了愣。


    “你脖子怎么了？”江可宜突然看到那红了一大片，要上前掰他脖子来看。


    “没事，磕的。”宋存退了一步，赶忙制止她。


    “真的？”江可宜手悬着。


    但怎么会磕到这个位置？江可宜狐疑一瞬。


    “真的。”宋存点头来加深这句假话的真实性。


    可他既然不想说，她也该遵照律所规矩，不强人所难，江可宜放下手。


    “哦……你在刻木雕？”江可宜看到他手里的刻刀，“不急着刻的话，一起遛狗，去吗？”


    雨声还在他们左右盘旋。


    “在下雨。”他指指外边的天。


    她盯着他看，感觉出来他心情不是很好。


    笑着说：“下雨怎么啦？它可不管这些，这小破狗，就爱玩水了，皮得不行。”


    江可宜把六一抱起来，但很明显，有些重，她托着六一屁股，六一不停地扭，于是拍了屁股一下，提醒它安分点，眼里聚着渴盼的光看向宋存，“走吧走吧，散散步嘛，外面黑不溜秋，我还挺怕的。”


    她没说其实是在家检查门锁电量的时候，看到宋存站在家门口的画面。


    他指定想来找自己说什么。


    宋存打量她，没从她脸上看见一丝害怕的影子。


    但正一个劲对着自己嘤嘤呜呜的六一还是让他动了动恻隐心，应了下来，想到件事，伸出手说：“等我一下，有东西要给你。”


    “什么东——”


    没等江可宜说完，宋存已经进了门。


    他把刻刀放回去，从茶几上拿了个纸皮袋子。


    今天他处理完于莎的事又回了趟律所，正好碰到吴墨下班，手机还拎着这个袋子，说是一些资料忘了给江可宜。


    他当时顺手就给接了过来。


    重新走出来时，看到江可宜正蹲在地上往空中转手指，而六一眼睛抬着，跟着不停转。


    他忍不住笑了下，这是逗狗还是逗猫呢？


    江可宜听见了，抬起头，看见他手里的纸袋子，“给我的？”


    宋存点头。


    什么呀？江可宜喜出望外，这都开始送她礼物了？


    她接过来，兴致勃勃打开来往里一看。


    乐康医疗四个大字映入眼帘。


    一份白纸黑字的文件捏她手里被拿了出来，“这……”


    “吴律师让我带给你，乐康医疗的一些机器进出记录。”宋存说。


    江可宜差点气背过去。


    用你说？我不识字啊？！


    干干一笑，塞了回去，把纸袋放在边柜上，几乎从牙缝里挤出三两句话，“回来再拿，下雨，不方便。”


    宋存没意见，更没发觉她的情绪波动，抬抬手，“走吧。”


    但她气消得也快，两人距离在伞下被迫接近时，她已然变得乐乐呵呵。


    肩靠肩，手碰手，在这样同行的雨里不可避免。


    胳膊相撞，她清晰地感觉一整块有力的臂肌碰了过来，走一步，撞一下。


    还有，走一步，某人躲一下。


    江可宜扯他袖子拉他回来，“你都淋到雨了。”


    头顶这把伞明显不够分，加上宋存有意的躲避，一大半都在她脑袋上罩着，而他呢，半个肩膀都在雨里。


    宋存脖子僵硬着，“没事。”


    江可宜制止他，“听话。”


    “？”


    她立马低下视线，“听话，六一，别再甩头了，淋雨了！”


    宋存：……


    这是训狗还是训他？


    但好在六一玩得够开心，宋存甚至有种感觉，“小狗”还在他身边，世界一切都挺好。


    也就是这一瞬间，他才发现自己居然把白天那件糟心事短暂忘了。


    笑了下。


    “怎么它在玩，反倒是你更开心？”


    身边冷不丁传出一声。


    他肩膀抖了抖，恍然间，才注意到自己在笑。


    收下嘴角咳了声，“没什么。”


    “不信，”江可宜倾着脖子歪着脸过去，“说说嘛，你想到什么啦？”


    宋存突然被一双眼睛“袭击”，心跳加速，不自在地又躲了下，这一躲，头伸了出去，一滴雨下来，刚好打中头顶，水顺着发丝跑下来，把一截头发压得扁塌，雨滴从他额头流到下巴，莫名有些滑稽。


    江可宜放声大笑。


    “你看你看！”她摸摸口袋，幸好带了包纸巾，拿出来给他擦。


    宋存避之不及，她的手已经快落在自己额间。


    但再高一点，她就够不到了，所以那条手臂就不停地在他面前晃啊晃。


    没忍住，噗一下笑出来。


    江可宜明确分辨这是嘲笑，放下手，撇过脸去，“你自己擦吧。”


    一面看宋存接过纸倒腾自己的头发，一面碎碎念：“我够高了，是你太高了。”


    宋存低头看她，说：“没人说你矮。”


    “那你笑什么？”


    宋存抿抿唇，“如果你介意，我跟你道歉，对不起。”


    江可宜抬起脸，四目相对，看见他眼瞳里一抹自己的倒影。


    她不由得想，他今天到底遇到什么了，还有他后脑勺，她看见那里还有血痂。


    对视持续了两秒，宋存才把有些湿了的纸巾塞进口袋，转了视线看六一踩水花。


    “不许踩，六一！”江可宜一个劲制止它。


    六一四只脚在水坑里，白毛染成灰毛，但仍乐不可支，更是对这个没有情趣的主人的话置之不理，在她说完之后，又踩一脚。


    水花飞溅到正迈步的俩人腿上。


    江可宜气坏了，拉住绳子，要把它往干净的地方带。


    宋存诶一声。


    “让它玩吧，回去洗洗就行。”


    敢情不用你洗，江可宜耷拉着脸，“你不知道给它洗澡多麻烦，它特别不老实，水打上去，就——”


    “我洗。”


    江可宜不可置信望着他，“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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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存又重复一次：“我说，我来给它洗。”


    江可宜心扑通扑通，马上想入非非，一起给六一洗澡的话，是不是可以……


    还没想到更深处，宋存已经牵过她手里的绳子，蹲下来帮六一带好脑袋上的帽子，拍拍黄色雨衣下的小脑袋，“玩吧。”


    江可宜看他那修长手指小心轻柔地贴在狗圆圆滚滚的脑袋上，都开始有点嫉妒六一了。


    她碰一下他，他就躲开，更别说这样摸她脑袋。


    无语。


    六一又是一脚。


    江可宜穿的是短裤拖鞋，沾上水了倒还好，倒是宋存，灰色运动裤上密密麻麻的黑点子。


    刚想发作，看到宋存脸上居然挂着笑，好像压根不在意的样子。


    “……”


    算了，随他俩去吧。


    反正他都说他来洗。


    于是又沉浸在身体相碰的这种酥麻感中。


    第一次，第一次贴这么近，她都能感受到他手臂的温度，被雨水打湿，有点凉。


    原来，下雨天这样出来散散步也不错。


    就这么一路撞着，回到单元楼下，宋存好像适应了，也可能是没把关注点放在江可宜身上，耳根后方的那点红彻底消了下去。


    “去你家还是我家？”


    再一想，江德兴还在，“去你家吧。”


    宋存还没张过嘴，已经被她安排了个明白。


    到了门口，江可宜说你家门铃坏了，按半天不出声。


    宋存点头，“是坏了，有空修。”


    他要打开门，但想了想，还是回头对江可宜说：“你先回去吧，一会儿洗完吹干我给六一送去。”


    江可宜正想往里进，皱起眉，“啊？不一起吗？”


    “你不是嫌麻烦？”


    江可宜哪能错过这种在密闭空间里单独相处的机会，笑着摆手道：“不麻烦，我帮你一起，给它洗澡可费事了。”


    “而且，你家应该没有烘干箱吧？它毛多，吹起来可麻烦了。”


    宋存淡淡抬眼，“你忘了，我也养过狗。”


    合着非要拒她于门外？


    这么好的机会，江可宜心想不行，不能错过，想了又想，指着六一：“对、对，它认人！还是得我在！”


    宋存低头看看伏在自己脚边的六一，认真地说：“看起来不像。”


    江可宜低头看了眼，小家伙堵在她鞋前，跟不让她多走一步似的，心里暗骂它叛徒。


    “可是……”她绞尽脑汁想再编个理由。


    还没编造成功，手里多出一根狗绳，“不愿意的话，你带它回家洗吧。”


    江可宜：“……”


    “真不一起洗？”


    宋存神情肯定，“对。”


    江可宜没辙，扔了狗绳手掌挥挥，“行行行，你洗，拜拜！”


    她走了。


    恋恋不舍地看着宋存被打湿的半边透明衣袖走了。


    回到家时有气无力，江德兴正看一部恐怖电影，四周黑着，忽然飘进来一个人，吓得吱哇乱叫。


    “是我，是我！”


    啪一下打开灯，江德兴瞬间平复。


    “不是遛狗去了？这怎么了？”他再往玄关看看，“狗呢？”


    江可宜心里咒骂：狗？狗跟帅哥独处呢！


    幽怨地看向江德兴：“送去洗澡了。”


    江德兴哦了声，继续看他的电影，正播放到精彩处，一张鬼脸从上吊下来，看到江岁宜趿拉着拖鞋往里走，诶一声，“你倒是把灯帮我关了。”


    江可宜充耳不闻，径直到卧室，拖鞋一甩，瘫倒在床尾凳上，长长叹了口气。


    ——她还没狗有魅力！


    但还是掏出手机发了条信息给他：「宋律师，开心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