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族人面面相觑，是左使先发话：“什么人？我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公仪青玉踩在一只灰狼的脑袋上，腰间的银钩在月光的照耀下熠熠发光。


    “神女。”


    “神女？”左使扬声道，“她不是被你带走了吗？我们还没来找你，你倒是自投罗网了！”


    公仪青玉眯起眼睛。


    他的耐心已经耗尽了。


    银芒乍现，左使还没反应过来时，身边好几个巫族人就已经被银钩划伤了肩膀。


    要知道，巫人族没有一个废物。


    可眼下，他们在他跟前与废物无异。


    几个回合过后，在场的巫族人一时都是愕然！


    这个白发灾星，这才过了多久，实力竟提升了这样多？


    而就在这时，银钩突然方向一转，直抓向一道自角落缓缓走出的阴影。


    公仪疏白却早有预料。


    他手中巴掌大的弯刀眨眼间化作一柄半人高的大刀。


    下一瞬，两道上好的冷兵器相撞，发出刺耳的声响。


    “许久不见，兄长就是这么与我叙旧一番的？”


    公仪青玉沉声开口：“她人呢？”


    公仪疏白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对胆敢背叛我的人……兄长，你说呢？”


    公仪青玉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


    与他寻常清淡疏离的冷不同，他现在的眼神，一如冬日里封冻的寒潭，眼底涌动着仿佛随时能将人撕碎的暗流。


    公仪疏白最喜欢看他动怒的样子。


    他唇角一勾，取出一样东西。


    “兄长若是不信，可以看看，这是什么？”


    他的掌心托着那抹暗红，像捧着一朵凋败的玫瑰，湿漉而柔软，仿佛仍带着生命的余温。


    月光划过它蜿蜒的轮廓，可它如此完整，完整得令人窒息。


    心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狠狠击中。公仪青玉瞳孔骤缩，那抹暗红刺得他眼睛生疼，浑身仿佛被冰水浇透，他死死攥紧拳头，用力到指节发白。


    耳边全是自己剧烈的心跳和沸腾的杀意，公仪青玉死死盯着那抹暗红，胸腔里翻涌的暴戾几乎要冲破皮肉。


    “找死！”


    他周身的灵力场一时暴动，一瞬间，乌云蔽月，狂风不止，而公仪青玉与之交战，似要不死不休。


    可巫人族到底不是一般的族类，哪怕他带着诸多妖兽前来，随着时间推移，渐渐的，场中还安然无恙的只剩下他一个。


    再这样下去，他或许能安然脱身，可那些妖兽，就都得死。


    公仪疏白唇边已经染上血迹。


    许是看穿他的犹豫，公仪疏白冷笑道：“你大可杀了我，可若是杀了我，你也别想再见她！”


    公仪青玉也受了点伤，心中依旧是怒火滔天。


    最终，他命那些妖兽尽数撤离，而他自己却还打算留在此地，直到杀了公仪疏白，找到沈银枝为止。


    却不想，有妖兽大着胆子将他叼至半空。


    公仪青玉皱眉，就见一只黑蛟一言不发带着他飞离此地，而其余妖兽也拦着他，不让他回去。


    公仪青玉原想挣脱，但黑蛟突然说了些什么，他动作顿时停住。


    “当真？”


    黑蛟点头。公仪青玉于是彻底安静下来。


    路上，公仪青玉暗暗握紧拳头。


    他还是太弱了，所以，才没有力量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总有一日，他会站在最高处，不会再让任何人能够凌驾于他之上！


    *


    沈银枝困意袭来时，眼前却隐约出现了一道人影。


    她眯起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可直到有人解下她身上的束缚，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沈银枝才意识到是谁来了。


    一时间，沈银枝唇边扬起一抹轻松的笑。


    “阿玉，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她听见他的声音闷闷的，竟似比她还要委屈：“嗯，我来了。”


    “怎么啦？”沈银枝柔声问，抬手轻拍了拍他后背，“我这不是还活的好好的吗？别难过，知道吗？”


    “我没能保护好你。”


    “这不关你的事，是坏人太多了，你已经很厉害了。”


    他却没有再说话。


    沈银枝于是转移话题：“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听到这里，公仪青玉抬起头，视线望向身后的黑蛟。


    沈银枝一看，顿时发现竟然是老熟人！


    “大黑？！”


    公仪青玉听她似乎还认得这黑蛟，不由得看了黑蛟一眼，黑蛟却一脸茫然，像是并不认识她。


    公仪青玉出声解释：“先前出了天海境，我便集结了许多妖兽，它们听命于我，帮我四处找寻你的下落。”


    沈银枝安静听着，看着他身后那些看似凶猛，实则到他跟前就显得异常软萌的怪物们，有些惊讶地说道：“好厉害……这么短的时间，你就把他们都收在麾下了？”


    公仪青玉握紧她的手。


    “我却总觉得太慢了。沈瑶，这几日……我很担心你。”


    那日剜了公仪疏白的心脏，饶是他，也没想到公仪疏白竟并没有死。


    至于公仪疏白是如何一个睚眦必报的人，他心里很清楚。


    所以后来，他总是很后悔，后悔自己没有将她带在身边，后悔自己行事如此高调。


    如果再晚一步……公仪青玉根本不敢想。


    “没关系，我好得很呢。”沈银枝说着，想要在他跟前展示一番，可谁知在站起来的那瞬间，她便控制不住软倒下去。


    雪上加霜。


    公仪青玉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她稳稳接住，那以后就这么将她抱在怀里，不让她再有所动作了。


    沈银枝忽然觉得，自己这回或许是真撑不了多久了。


    她是身穿，她的这具身体从穿越来的那天就频频受伤……


    有时候，沈银枝也很感慨，总觉得自己哪天就算回到现实中去，大概也活不长了吧。


    许灵儿或许已经回到现实中去，又或是依旧依着许掌门的身份，继续在这个世界上生存，所以她现在唯一牵挂的，就是现在的阿玉。


    无论怎么说，离开之前，她一定要努力改变他将来灭世的念头，他才能好好活下去，然后某天，或许，就能找到属于他自己的幸福。


    眼皮越发沉了，沈银枝没多久就陷入了昏迷。


    公仪青玉望着她累极了的面容，心中做了个决定。


    这段时间，他在打探沈银枝的消息时，偶然打探到魔界，远古魔尊的魔柩中藏有至宝，这至宝是为魔族机密，受魔族守灵人世世代代看管。


    他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但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他也要试。


    且那东西若是能让沈瑶重获新生，那么，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


    公仪疏白再寻来时，地牢内已经空无一人。


    他脑海中嗡然炸开，怒气翻涌，眼底也积蓄着可怖的风暴。


    “人呢？”


    见人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他身后的巫族人顿时也惊得说不出话来。


    “主上，这……”


    一道力量陡然将他吸过去，那下属疯狂挣扎，公仪疏白的话语却叫他如临地狱：“我叫你看守此地，你却敢如此怠慢，想来，是不愿听我的话了……”


    “主上，我——”


    下一刻，那下属便没了气息，而公仪疏白脸色未变，只是随手将他的尸首丢在一旁。


    其余巫族人赶来时，恰好就瞧见这一幕。


    他们心底发寒不止，但见公仪疏白正在盛怒上，便没人敢说什么，甚至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听命于公仪疏白，是因为只有公仪疏白有能力叫他们躲过情咒。


    绝契的术法，只有每任巫人族族长才能继承，而公仪疏白当年诞下时就可谓是天之骄子，先族长的宠儿。


    但那日一见，与他一父同胞的公仪青玉原来实力竟远在他之上。


    他们一族向来只慕强者，只是，公仪青玉之所以遭遇冷待，是因当年魔坛前算的一卦。


    当时只知，公仪青玉与公仪疏白身上的气运决然不同，兄弟二人之中，有一人必将带领巫族人彻底脱离困境，光复旧物，但有一人，却必将致使整个巫人族覆灭。


    比起天生异象的公仪青玉，公仪疏白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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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继任族长以来，做事都向来周密，也的确带着巫族人躲避了许多祸事，从前，也绝不会滥杀同族，反而厚待下属，赏罚分明，宽仁有度。


    可近来，却不知怎么，越发暴虐残忍，几次下来，都叫他们心惊不已……


    如今想来，当年族中是为何断定公仪青玉是那所谓“祸端”？而公仪疏白就是这所谓“祥瑞”呢？


    巫族人都未曾想，自那猜忌心起的那刻起，许多事情的走向，便再难以控制了。


    ……


    比起过去，公仪青玉的行踪隐秘许多。


    可即便如此，因他身上的银钩加之血脉的缘故，许多妖魔鬼怪包括仙门中人对他的追杀还是不断。


    逃亡路上，沈银枝肉眼可见的越发虚弱了。


    一次，公仪青玉不知想到什么，问她日后想要在哪里定居下来。


    沈银枝想了想，笑说：“那就找个清静一点的地方吧，人多了，总是麻烦的。”


    公仪青玉没说什么，只是应了声“好”。


    “不过，坏人虽然多，好人也有不少的，阿玉，有时候我们不要总想着把所有人都杀光了，如果某天，所有人都没了只剩下咱们，反而麻烦呢，总要留一些，有的时候不想动了，那些人就还能用用的……”


    公仪青玉没说话。


    沈银枝用手指戳了戳他。


    他才又应了声：“好。”


    他向来说话算话的。


    沈银枝于是满意了，又闭上眼睛。


    再次睁眼的时候，沈银枝竟发现他们所在的山洞前出现了很多巫族人。


    沈银枝本以为来者不善，赶紧撑着坐起身，却不想，就见他们纷纷跪拜在公仪青玉面前，齐齐唤他一声“主上”。


    沈银枝有些意外，她暗暗看了眼公仪青玉的反应，就见他似乎见过了不少次这场面般，面上没有丝毫意外的神情，只是拿着糕饼冷淡地自他们身边经过。


    “不要再来寻我，我不是你们的主上，更不会为了你们去做些什么。”


    他说着，一抬眼，就看见沈银枝正静静望着自己的方向。


    公仪青玉皱眉，以为她是被他们吵醒，声音又冷了几分：“都滚，否则，别怪我不留情面。”


    有一人忽然开口：“那人伤了您的爱人，主上难道不想复仇吗？而此事，我等可以助您。”


    公仪青玉面上这才有了一丝犹豫。


    “阿玉。”沈银枝开口叫住他。


    公仪青玉于是道了声：“你们先下去。”


    一行巫族人感受到希望，便微笑着对视一眼，依言照做。


    公仪青玉走到她跟前。


    “怎么醒了？可有哪里不适？”


    沈银枝却突然道：“阿玉，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公仪青玉将糕点放下的动作一顿，他低眸，没有看她。


    “是。”


    沈银枝唇边露出一抹笑。


    “我也喜欢你，我最喜欢你了，所以希望你过得好，甚至私心里，希望你凡事都能无所顾忌，随心所欲。”


    公仪青玉轻轻握住她的手。


    “我又何尝不是？”


    他第一次说这样的话，沈银枝微微愣住，又听他道：“我不愿失去你。巫族人一旦动情，一生便只会钟情于一人。”


    他的眼睛里是难得的认真，那一瞬间，沈银枝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的心里眼里，真的只有她一个人。


    “沈瑶，记着，你一定要陪着我，不能丢下我。”


    沈银枝无法承诺。


    她装作若无其事地别开眼，开玩笑道：“什么呀！阿玉，你这情话说的也太没水平了，你看，一点表示都没有。”


    她说着，点了点自己的脸颊。


    下一瞬，有一抹温热覆上她的唇。


    蜻蜓点水，却是魔君也好，巫族人也罢，是公仪青玉主动给她的第一个吻。


    沈银枝眼睛莫名有点发酸。


    怕他继续追问一个承诺，她于是敷衍说了声：“爱你。唉，我又困了……”


    公仪青玉垂眼。


    他看着边上快要凉了的糕点，却不再说什么，只是将她安置好。


    “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