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止录了音。”


    夏绵站起身，看向王旭的目光也冷得像冬日的寒冰，“藏在大厅里的监控器从来没关机过，还有，刚才你持刀动手的时候，我已经把录音发给隔壁的邱书记了。”她晃了晃手里的笔，“如果你现在把茶农们签的合同交出来，这事还有得谈。不然，这段录音和监控，马上就会出现在网上，到时候你们深井冰公司，可就彻底完蛋了。”


    王旭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他虽然只是公司的一个小管理员，但他心里十分清楚，夏绵的话是能吓得住他的实话。


    公司最近正在争取一个大项目，要是这时候爆出欺诈农户的丑闻，后果不堪设想。


    其实公司早在收到夏绵拒绝合作的回复时就已经无心研发茶饮料，是他想借此机会报复邱澜，所以偷了邱澜手机窃取了关于东岚茶的资料，然后故意向产品研发部透露，让公司做一个仿品茶饮，这样就可以扰乱东岚茶的市场风评。可他万万没想到，夏绵竟然敢顶着网络谣言的压力来给自己设下圈套。


    “好，我给。”王旭咬着牙，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沓合同，狠狠摔在桌子上，“都在这里，一张不少！”


    夏绵拿起合同，数了数，又核对了下茶农们的名字，确认都是早上被哄骗签下的那些，于是走到大厅门口朝院子里大喊一声：“大家都进来吧！”


    随后，村委会院子里立刻涌进来一群人，都是刚才被王旭哄骗签了合同的茶农。


    他们看到桌子上的合同，纷纷上前认领，拿回自己的合同后，气得直骂王旭不是东西。


    “滚！以后别再让我们看到你！你这辈子别想再踏进东岚一步！”张阿婆举起手里的拐杖，作势要打他。


    “你个小王八蛋！”王阿公赶在张阿婆前面给了王旭一耳光。


    王旭不敢再嚣张，捂着被打肿的脸，灰溜溜地往门口跑。林望见状，虽然额头还在流血，还是追了上去，在门口抓住王旭，一拳打在他脸上：“你丫的以后见到小爷我滚远点！”


    王旭被打得晕头转向，连滚带爬地跑了。林望看着他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才捂着额头转身回来。


    “林大哥，你没事吧？”陶浔关心道。


    “没事，小伤而已。”林望摆摆手，额头上的血还在流，他却满不在乎地笑了笑，“不过那小子被我揍了好几拳，够他疼好几天的。”


    夏绵看着他狼狈又骄傲的样子，又气又笑，“赶紧去处理一下伤口，好好休息，注意不要感染了。”


    *


    村口的风还带着山上茶园的潮气，陶风刚把行李箱从后备箱拎出来，就听见不远处几个阿公阿婆正凑在一起议论今天发生的事，老人的声音里带着惊惶。


    “……王旭那家伙带了刀呢！有个小伙子都被划出血了！”


    “夏绵当时就在村委会，听说差点被堵在里面……”


    “还好最后没事，可当时真吓死个人！”


    “夏绵”两个字像一粒风驰电掣的子弹，狠狠打进陶风的心里。


    他手里的行李箱“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滚轮在青石板上撞出刺耳的响，他却浑然不觉，只觉得心脏很疼很疼，连呼吸都带着疼。


    “夏绵呢？她怎么样了？”他几步冲过去抓住一个阿公的胳膊，声音急得发颤。


    那阿公被他吓了一跳，连忙说：“陶老师啊，没事没事，绵丫头好着呢，刚刚还在给大家分直播打赏的钱……”


    阿公话没听完，陶风已经转身往村委会跑。


    行李被他丢在原地，外套也因为急促的动作敞开着，头发也被风吹得凌乱，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样子荡然无存。


    他脑子里全是村民说的“带刀”“划出血”……他不敢想，万一刚才村民说的“没事”是安慰他的谎言该怎么办？万一夏绵受伤了怎么办？


    村委会的大门虚掩着，他一把推开，目光像雷达搜寻目标一样在大厅里急速扫过。


    然后，他看见了她。


    夏绵正站在桌前，手里拿着一沓现金，低头跟一位阿婆说着什么，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身上，她抬手捋头发时，手腕上的白玉镯子晃出几道细碎的光。


    一切都平静得不像话。


    刚才还在胸腔里横冲直撞的心跳，像是突然被按下了暂停键。


    陶风的脚步猛地顿住，站在门口，忘了动。


    他看着她抬起头，眼角眉梢带着笑意，正跟阿婆点头道别。


    她没受伤，没惊慌，甚至还带着平日里那份从容温和。


    悬在嗓子眼的心一下子落回原处，可那股后怕却翻涌上来，比刚才的惊慌更甚。


    这一刻，陶风突然意识到，他比他想象得还要喜欢夏绵。


    或许，那已经不叫“喜欢”，而应该叫作“爱”。


    原来担心到极致，再看到她安然无恙的瞬间，不是松快，是铺天盖地的后怕，是劫后余生的酸软。


    陶风望着她的背影，喉咙突然发紧，眼眶毫无预兆地发热。


    他抬手按了按眉心，想把那阵湿意压下去，可视线还是模糊了一瞬。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这般模样。


    一个快三十岁的男人，会因为看到一个人平安无事，就激动到差点掉下泪来。


    直到夏绵处理完账本，转身时无意间瞥见门口的他，眼睛一亮，朝他扬了扬手：“你回来了？”


    那声轻快的招呼像阵暖风吹过，陶风深吸一口气，快步走过去。


    走到她面前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手还在微微发颤，他攥了攥拳，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些，可尾音还是泄了点不易察觉的沙哑：“嗯，我回来了。”


    他看着她眼里的光，刚才没掉下来的泪意，终究化作了眼底的热潮，轻轻晃着，藏着千言万语，最终只凝成一句：“你没事，真好。”


    紧随其后的Anna一路小跑进大厅，看见夏绵好好的也松了口气。


    “你没事就好，刚才听村民说的时候，我都要吓死了。”她顿了顿，目光在大厅里扫了一圈，“对了，林望那个疯子呢？他没给你添乱吧？”


    夏绵摇头：“他跟王旭打架受了伤，我让他回民宿休息了。”


    听到死对头打架受伤的消息，Anna皱了皱眉，嘴上嘟囔着：“真是个笨蛋，打架都打不过别人。”身体却很诚实地拉起行李箱，“我去看看他，别死在民宿里了，我嫌晦气！”


    夏绵看着她疾走的背影，觉得她这口是心非的样子，还真是别样的可爱。


    民宿里，林望刚冲完澡，换上了一身宽松的浴袍，他站在镜子前正想找点东西擦擦额头上的伤口，就被夺门而入的Anna吓了一跳。


    “你进来怎么不敲门？”他吼道，手还下意识地捂住领口大开的浴袍。


    Anna的目光一下子落在他额头上的伤口上，脸色一沉，二话不说就把他从卫生间拽了出来按在客厅的沙发上：“别动！”


    林望被她拽得一个趔趄，坐稳后嘟囔着：“大小姐你想干什么啊？我现在可没力气跟你闹！”


    “你这只笨狗熊！不知道伤口不能淋水吗？”Anna没好气地开口，转身从自己的行李箱里拿出一个粉色的小医药箱，箱子上印着卡通图案，看起来像个儿童玩具。


    林望看着那个医药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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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没想到性格强势的Anna竟然还有这种粉粉嫩嫩的东西。


    Anna打开医药箱，从里面一一拿出棉签、碘伏和创可贴，小心翼翼地给林望处理伤口。


    她的动作很轻，像是怕弄疼他，嘴里还念念有词：“跟人打架都不知道躲着点，额头破了相，本来就长的丑，这下直接连门都不用出了。”


    真奇怪，明明是骂自己难看的话，林望却觉得她的声音如此动听。


    他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林望仰视的角度，能看到Anna长而浓密的睫毛，还有因为嫌弃而微微抿起的嘴唇。


    他突然觉得，这个平时总是一副什么都不怕的女强人样子的Anna，其实也有如此娇软的一面。


    她就是个嘴硬心软的小姑娘。


    “好了。”


    Anna收起东西，直起腰，“你这几天不要碰水，也不要吃辣的，听到没有？”


    林望点点头，呆呆地看着她把医药箱放回行李箱，好像还没从某种氛围里脱离出来，酝酿了一会儿，才说：“谢谢你。”


    Anna愣了一下，随即脸微微一红，“谁要你谢，我只是不想看到你死在我房间里，影响我的运气。”


    说罢，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着了火，最后逃也似的回到自己的卧室。


    林望看着她略显仓促的背影，忍不住笑了起来。


    *


    夏绵终于把账分完了。


    茶农们拿着钱，一个个笑逐颜开，不停地说着感谢的话，半个小时后才慢慢散去。


    大厅里只剩下她和陶风。


    夏绵从桌子上拿起一个纸包，走到陶风面前，把纸包递过去：“这是你这几个月的工钱。”


    陶风没接，只是看着她：“我是来帮东岚村的，不是来挣钱的。”


    “大家都是知恩图报的人。”夏绵把纸包往他手里塞了塞，“这是他们特意从自己的钱里拿出来感谢你的，你一定要收下。”


    陶风看着那个鼓鼓的纸包，心里涌上一股暖流。


    他知道夏绵的心思。


    但他还是摇了摇头，把纸包推了回去：“钱你拿着吧，以后……我的钱，你管。”


    夏绵听完这番话有一瞬间的静默，似乎是在心里反复琢磨他的意思，琢磨明白后，她故意逗他：


    “那我要以什么身份管陶老师的财产呢？”


    陶风也愣了愣，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问。他看着夏绵，眼睛里像是盛着夏夜的星光，温柔得能把人看痴。


    片刻的沉默后，他上前一步，轻轻抱住了她。


    夏绵唇角微舒，下意识地回抱住他。


    陶风的怀抱宽厚温暖，带着淡淡的东岚茶香，让她莫名得安心。


    两人就这么拥抱着，谁都没说话。


    大厅里很安静，静得好像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陶风才轻轻开口，声音里带了一份诱哄，低沉而温柔：


    “夏绵，我可以做你的丈夫吗？”


    夏绵的心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横冲直撞，有个叫作“勇气”的东西好像在他问出这个问题之后，顷刻间破茧而出。


    她眨了一下眼，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兴奋，眼里泛起一片水光。


    陶风慌了神，在她身体发颤之际握住她的手。


    他永远不会强迫她做她不喜欢的事。


    “对不起，是我太着急了。”


    “可以，”夏绵反手回握住陶风落在自己脸颊上的手。


    她说：“你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