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夏绵推开院门，兴高采烈地喊：“姥姥，我们回来啦！”


    正在沏茶的邱云听见动静，缓缓起身，看见夏绵和其他几个年轻人，立马招手：“快进屋歇着，我去给你们倒点水喝。”


    “姥姥你不用忙活。”夏绵拉住老人，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跟你说个好事，今天我们直播的收益加上订单预付款，一共赚了十万多块钱！”


    “啥？你再说一遍？”


    “十万零五千两百九十六块。”夏绵重复了一遍，还把手机里的转账记录给老人看，“邱澜和书记刚算完的，现在钱已经到账一半了。”


    姥姥盯着屏幕上的数字，惊得半天没说话。


    去年夏绵从城里辞职回来，她嘴上不说，心里却总犯嘀咕。


    好好的白领工作说辞就辞，回来守着这几亩茶园，能有啥出息？


    为此，她夜里常睡不着，觉得是自己这把老骨头拖累了孙女。可这会儿看着实打实的数字，眼泪一下涌上来，她抬手抹了把脸：“好，好，我的绵丫头真是好孩子。”


    “这还得多亏陶风。”夏绵看着陶风笑道：“是他带了仪器和药，还在直播间给观众讲解茶叶知识，因为他粉丝们才肯下单的。”


    “该好好谢谢陶老师。”邱云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一起，“中午就在家吃饭，我简单做了几个小菜，还做了绵绵打小就爱吃的小肉丸。”


    一听有好吃的，陶浔立马开口：“辛苦姥姥！那我们就不客气啦！”


    林望也赶紧接话：“姥姥做的小肉丸是全屿城最好吃的小肉丸！我小时候总来蹭饭，还跟夏绵抢着吃。”


    “就你小子嘴甜！”邱云笑着伸手拍了他一下，“我去厨房看看面好没好，你们进屋歇着。。”


    *


    午休过后就到了傍晚，陶风独自拎着夏绵家盛菜用的竹篮往村口的菜市场走。


    刚到街口，卖青菜的王阿婆就挥着手里的水瓢喊：“陶老师，来买菜啊？”


    “嗯，来买点青菜和肉。”陶风走到摊位前，刚要伸手挑菜，王阿婆就已经往他篮子里塞了两把油麦菜，还抓了几根黄瓜。


    “自家种的菜，不值钱，你拿着吃去。”


    “不行，钱是一定得给的。”


    王阿婆的手使劲挥，死活不肯收钱。


    旁边卖猪肉的王阿婆的老伴也凑过来，一刀切下块五花肉往篮子里放：“我这头猪刚杀的，给你拿块带皮的，炖着香。”


    “这怎么行。”陶风掏出钱包，王阿婆却按住他的手：“你帮村里卖茶挣了大钱，我们给你这点菜算啥？你再给钱就是打我们这些老家伙的脸了。”


    周围的摊贩也跟着起哄，这个往篮子里塞茄子，那个递过来几颗圆白菜，开小卖铺的王阿公直接拿来一条刚处理好的鲅鱼，转眼间，篮子就堆得满当当。


    陶风实在过意不去，趁大家忙着推让，迅速从钱包里抽出把几张百元钞往王阿婆的菜摊上一放，拎起篮子就往村里跑。


    “哎！你这孩子！”王阿婆捡起钱要追，奈何陶风已经跑出老远。


    王阿婆只得摇头，把钱拿给老伴，撵他去镇上，“你把这钱换成海鲜给绵丫头送去，咱东岚村不能亏待了他们两个孩子。”


    陶风拎着满满一篮菜跑回夏绵家，在院门口停下脚步，不仅菜市场的村民往他篮子里放菜，路上还有不少村民塞给他鸡蛋和大葱。


    他弯腰撑着膝盖大口喘气，再抬头时，却被天边的晚霞绊住了目光。


    夕阳正慢慢沉向西边的东岚山，天空被它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大朵大朵的云浮在上面，随着晚风慢慢流动，形状变幻万千。


    这么美的景象，常年扎在农科院实验室做研究的陶风已经很久没有看过了。


    他坐在地上惬意地欣赏，片刻间，刚才急匆匆跑回来的燥热已经完全消了下去，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提着菜篮走进院子，和邱云打过招呼后就往厨房走去。


    陶风刚开始洗手做晚饭，林望就带着林愿出现在夏绵家的院子里，林愿手里还提着个大果篮。


    “姥姥！”林望笑嘻嘻地往屋里钻：“我带我弟过来蹭饭啦！”


    “来得正好，刚出锅的茶酥。”邱云端着盘子从厨房出来，往兄弟俩嘴里都塞了个，“快尝尝，这是加了蜂蜜和红糖的。”


    陶风正切着五花肉，听见林望的声音便探出头，邹着眉头问：“民宿又不用你动手装修，虫子也都杀完了，你怎么还不走？”


    “村里空气好，我想多待几天。”林望吃着茶酥往厨房走，路过陶风时，故意撞了一下他的肩膀，“再说了，姥姥留我吃晚饭，你管得着吗？”


    “你——”陶风刚要呛回去，夏绵在后面拿大葱戳了戳他：“你别跟他计较，小心手里的菜刀。”


    因为林望的加入，厨房顿时热闹起来。


    陶风掌勺，夏绵在旁边递调佐料，两人默契得像住一起很久了的朋友。


    林望看不下去，开始各种挑刺。一会儿说陶风“你炒菜的力气真小”，一会儿对夏绵喊“火太大了”，完了，还要伸手抢锅铲，被陶风嫌弃地一手拍开。


    “去去去，别给我添乱。”


    陶风刚把一盘炒好的葱烧海参盛出来，夏绵赶紧接过去，两人相视一笑。


    林望心里泛酸看不下去，伸手去拿旁边的黄瓜：“下一道菜是茄子吧？我来切！”结果刀没拿稳，差点切到手指，吓得夏绵一把夺过刀：“茄子不用刀切，可以用手撕开。”


    陶风在旁边哼了一声：“逞能。”


    “要你管。”林望撇撇嘴，乖乖站在旁边看，偶尔帮着递个盘子，倒也没再捣乱。


    堂屋里，陶浔和林愿面对面坐着，中间隔着张吃饭用的八仙桌，谁都没说话。


    桌上的收音机正播放着邱云最爱听的黄梅戏，咿咿呀呀的唱腔在安谧的堂屋里更为热闹。


    “那个……”陶浔清了清嗓子，想说点什么，林愿刚好抬头看过来，两人一刹那的对视，目光撞在一起。


    陶浔又赶紧低下头，嘟囔着：“没什么。”


    林愿“哦”了一声，继续低头看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毫无兴致地划过来划过去，他其实一个字也没看下去。


    空气里飘着厨房传来的香气，还有陶浔身上淡淡的洗发水味，林愿觉得有点不自在，悄悄往旁边挪了挪椅子。


    陶浔眼角的余光瞥见他的动作，嘴里香脆的茶酥忽然都失去了味道。


    晚上八点，夏绵家正式开饭。


    红烧五花肉油光锃亮、鱼香茄子色泽诱人、葱烧海参和香辣鲅鱼更是鲜嫩滑口，还有一盘清炒时蔬，绿油油的健康又好吃。


    “陶老师的手艺也太好了吧！”夏绵又夹了块五花肉放进嘴里，眯着眼睛心满意足地点头，“比饭馆里的还好吃！”


    “味道也还算可以吧。”林望嘴里塞得满满的，眼睛却瞟着陶风，那眼神里带着点不服气的意思。


    相比林望的敷衍评价，邱云简直要把陶风夸到天上去：


    “陶老师真是难得的好小伙，既懂得养茶，又懂得做饭，你这样的人才真不多见啦！”


    “您过奖了。”陶风的语气十分谦虚，却得意扬扬地瞥了眼林望，然后笑着往夏绵碗里夹了块鱼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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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吃点，这几天你都累瘦了。”


    夏绵刚要夹起那块肥美的鱼肉，紧接着，林望夹来一块海参迅速放进她碗里：“这个也好吃。”


    “好了好了你们别夹了，我自己会使筷子吃饭。”夏绵抱怨道。


    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林望嘴上说着“一般般”，却吃了两碗米饭，还把鱼香茄子给一扫而光，最后摸着肚子靠在椅背上，直打饱嗝。


    饭后，姥姥收拾碗筷，夏绵想去帮忙，却被推了出来：“你们年轻人玩去吧，我一个人收拾。”


    几人搬着竹椅来到院子里，陶浔从冰箱里拿出袋雪糕，献宝似的给大家看：“今天村子里的超市进了这种大冒险雪糕，网上特别火。”


    “什么意思？”林愿接过一支青柠味的，撕开包装纸。


    “真心话大冒险游戏。”夏绵解释道，“雪糕吃完之后，如果木签上有“问”字就能对木签上有“答”字的提出要求，一袋五支里面只有一个“问”和一个“答”，其他三个什么字都没有。”


    几人坐在竹椅上，慢慢舔着雪糕。


    月光洒在院子里，把他们五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不远处传来阿公阿婆们的说笑声，晚风里飘着东岚村茶叶特有的兰花清香。


    林望第一个吃完，抽出木签看了看，有些失望地说：“我没中。”


    陶浔紧接着吃完，木签上干干净净什么字也没有。


    夏绵第三个吃完，捏着木签转了转，突然眼前一亮：“我有！”凑近一看，兴奋地说：“是“问”！”


    陶风和林愿还在慢慢吃。


    林愿几口吞下最后一点，抽出木签看了看，然后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我没中。”


    看来“答”在陶风手里。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他身上，连一直不爱说话的林愿都抬了眼看他。


    陶风不急不慢地吃完最后一口，拿出纸巾擦了擦嘴，才把木签从雪糕棍里抽出来。


    月光下，木签上的“答”字清清楚楚。


    “是我哥！”陶浔高兴地拍手，“夏绵姐，你快提要求！”


    夏绵的心跳突然开始加速，她看着陶风，他也正看着她，眼神温和。


    周围静悄悄的，连风声都轻了许多。


    “那……我问了。”夏绵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问道，“陶老师，你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真心话。”


    夏绵的心跳得更快了，她握紧手里的木签，小声问：“你……有没有喜欢的女孩？”


    陶浔捂住嘴，眼睛瞪得圆圆的。


    林望刚要喝水，听夏绵这么一问，杯口停在嘴边。


    林愿也停下了捶腿的动作，无比紧张地看着陶风。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冻结。


    直到陶风说出那个字：“有。”


    夏绵的呼吸顿了顿，心猛地一沉，手里的木签差点掉在地上。


    刚才还雀跃的期待，被陶风这简单的一个“有”字，倏然撞击，慢慢沉了下去。


    没等夏绵缓过神，陶风就往前倾了倾身，温暖的气息轻轻拂过她的耳畔：


    “那个人，是你。”


    话音一落，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林望看着他们，突然觉得有点刺眼，拿起脚下的空雪糕袋，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我去看看要不要帮姥姥洗碗。”


    林愿也站起身，对着陶浔含糊地说了句“我也去”。


    陶浔也立马起身，满怀期望地看了一眼陶风和夏绵，偷偷对陶风做了一个加油的姿势，然后飞快地跑开。


    院子里，只剩下“问”和“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