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刚蒙蒙亮，东岚山上的茶园还裹着层薄薄的雾，夏绵就已经坐在院子里的竹椅上，嘴里还叼着一袋豆奶，手指在电脑键盘上飞快敲打。


    她把昨夜整理的直播教程大纲弄成了电子文档，发给陶风时特意备注了句：“照着上面的练，保你从科研宅男光速变成直播达人。”


    其实夏绵在决定用直播的方式实现共享茶园时，也是费尽了脑细胞。


    她之前在城里的工作内容主要是制定直播企划案，但那都是和化妆品有关，而像茶园这类农作物，不可控因素太多了，又因为在山上，恶劣天气的影响很可能会导致茶叶出问题，不过，纵使困难重重，夏绵也只是想解决的办法，她一次都没有想过放弃。


    文档发过去后，夏绵便开始拿扫帚打扫院子，门外传来邱澜的声音：“阿绵姨姨，早上好！”


    夏绵抬头，看见邱澜抱着小女孩站在门口，果果穿着一件印着小兔子的粉色围裙，手里还攥着铅笔头。


    邱澜笑道：“”我和果果带着早饭来找你聊天了。”


    “快来！”夏绵打开院门，接过邱澜手里的保温桶，低头亲了一口果果的小脸蛋：“果果以后就是茶园的小监工啦，以后谁偷懒不干活，果果就告诉姨姨。”


    吃完早饭，邱澜把一本笔记摊开放在石桌上，手在纸页上平了平：“我昨晚问邱书记要账本看，就顺便把上个月的账又核对了一遍。零一三号茶树的主人又下单了两斤春茶，快递单号记在最后一页了，等会儿直播的时候可以联系她，让她发个视频把之前收到的茶叶和茶酥拍给观众看，这样就能证明你是真的在帮东岚村卖茶致富了。”


    “靠谱！”夏绵竖起大拇指，“有你这样称职的助理在，我可高枕无忧啊。”


    邱澜抿着嘴笑：“那句话是怎么说得来着？“姐妹成对，财富加倍”。”


    *


    换好衣服也化好妆的夏绵把直播支架往中间挪了挪，镜头刚好能框住她身后围坐的村民。


    现在的这个时间里，邱书记正端着搪瓷缸子喝凉茶，邱阿婆转着炒茶锅的竹柄和人聊天，而王阿公则在给果果编草蚱蜢，还有一群放假了的小孩子，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说说笑笑。


    十点整，夏绵按时开启直播，直播键刚按下去，弹幕就争先恐后地跑进来：


    【前排围观主播的亲友团！】


    【那个穿兔子围裙的小两脚兽好可爱！是主播新招来的童工吗？（狗头）】


    【村支书大爷多讲讲茶乡故事呗，昨天视频里的没听够！】


    夏绵对着这几条热情友好的弹幕笑弯了眼：“家人们放心哈，今天不光讲故事，主播还给你们带来了新的节目，有邱阿婆的炒茶秘方和邱书记的村史百科，还有咱新晋财务总监的账本大公开！”


    说完，她把镜头转向邱阿婆，老人家放下竹柄，拿起几片茶青对着镜头介绍：“这炒茶就像哄娃娃，火大了会哭，火小了不醒，你们看这茶青，得揉到外干内湿能捏出汁水才算好。”


    【阿婆好懂！这才是真非遗啊技术含量没得说！】


    【记笔记：炒茶像哄娃娃。】


    【手动炒茶的手艺得传承下去啊，机器炒的茶难喝死了。】


    【邱阿婆年轻的时候在你们当地也是位厉害的女子吧？】


    “那可不！”邱书记接话，放下喝了半缸的凉茶，脸上露出骄傲的神色：“邱阿婆年轻时候受到市里邀请给外宾炒过茶，那些洋人都夸她炒的茶是东方第一香！”


    邱阿婆的脸一下子红了，谦虚摆手：“那都是老黄历了！还是说现在的事吧，就说说小绵这共享茶园，把咱村的茶价提了三成，前阵子村东头的邱二，光靠一棵老茶树就给孙子凑够了大学学费！如果有人不信，尽管来东岚村随便找个人问。”


    此话一出，弹幕激增，直播间里瞬间刷起正能量：


    【这才是真助农！比那些作秀骗钱的强多了。】


    【已拍一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档！指定要邱阿婆炒的茶！】


    【前面的土豪等等我！我拍九百九十九档的茶树！】


    【那些无脑黑我家夏绵的听见阿婆说得没？就问你们脸疼不疼呵呵呵。】


    夏绵看着一个接一个的订单，接着给身后的邱澜递了个眼色，邱澜第一次参与直播互动，手紧张得直冒汗，她深吸一口气，走到夏绵身边，举起手机对着镜头，说：


    “家人们看这里，零一三号茶树的主人是一位在S市工作的小姐姐，她上个月收到茶叶后说我们的茶香比几千块钱的香水还好闻，她还特地下了好几单主播姥姥做的茶酥，这是她的留言截图。”她翻到下一页，继续展示给观众看：“这是快递单号，顺通的，如果还有质疑我们是按照剧本演戏的网友，你们可以去顺通网站查看东岚村的物流信息。”


    人证物证都在，之前那些在直播间捣乱的人也都没了声，夏绵的粉丝们群情激昂，大粉带头在直播间刷屏：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守护茶门信徒！】


    【支持主播夏绵告黑！】


    直播间越来越热闹，订单也越来越多，夏绵和村民及时分工合作才稳住了阵脚。


    大家伙就这么各忙各的，不知不觉就到了吃午饭的时间。


    夏绵吆喝着：“大家都回家吃午饭歇歇，记得多喝水哦！”


    邱澜抱起已经睡着了的果果，跟夏绵打过招呼后就和阿公阿婆们一起下班了，直播现场就剩下夏绵一个人。


    “你吃饭了没有？”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夏绵猛地回头。


    正午的日头悬在天空中央，阳光洒得满地都是，陶风提着保温饭盒刚从大槐树下的荫影里走出来，饭盒上的光点便瞬间亮了起来。


    “陶老师！”夏绵冲他招手，“快来！正好给直播间的家人看看你们农科院高级牛马的午饭长什么样！”


    陶风避开她的目光，快步走到石桌前，把保温饭盒往夏绵面前推了推，声音压得很低：“这是给你做的……午饭。”


    这句话成功让直播间再次迎来弹幕热潮：


    【！！！是我想的那个爱心便当吗？是吗是吗是吗！】


    【这个下乡的专家该不会是个恋爱脑吧？（不是）】


    【姐夫！是姐夫吧！】


    【前面的别瞎叫……虽然我也觉得他估计就是。】


    【陶老师，你是来追主播的还是来勘察茶树的？】


    一听午饭是给自己做的，夏绵就迫不及待地打开饭盒，番茄牛腩的香气一下子飘了出来，牛肉块头匀称，鲜香的汤汁浸在白米饭里，青菜绿油油的，连萝卜都切得像朵小花。


    “你……”夏绵被这精致的午饭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她抬头看陶风，发现他正翻看邱澜留下的账本。


    不知道是不是阳光太晃眼的原因，她怎么觉得陶风的表情好像有些不自在？


    【主播愣着干啥？快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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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播间的观众看着呆住的夏绵简直是心急如焚：


    【我恨不得把手伸进屏幕里按着他俩的头亲！】


    【主播吃了这碗饭就去跟陶老师扯证吧。】


    【这饭看着好香啊……流口水……你不吃给我吃吧！】


    夏绵夹了块牛肉放进嘴里，软糯的肉皮在舌尖瞬间化开，如此惊喜的味道让她赞不绝口：“好吃好吃！这味道不输我姥做的。”


    吃了小半碗饭后，她扭头对站在一边喝茶的陶风说：“陶老师，来镜头前跟家人们打声招呼呗！”


    “不了，”陶风防备似的往后退了半步：“我去……准备炒茶工具。”话音未落，他转身就往竹棚走，脚步比平时快了不少。


    【哈哈哈哈哈社恐实锤！陶老师跑这么快是怕被我们围观吗？】


    【他社恐竟然还敢来直播现场给主播送饭吃，呜呜呜真爱无疑了！】


    【主播你个大馋丫头先别吃了，快去追他啊！！！】


    【本磕学家正式宣布，主播夏绵和陶风老师的cp名就叫“夏夜晚风”！】


    夏绵不知道直播间的弹幕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她的眼睛却落在镜头外的陶风背影上，又低头扒了口饭，突然发现饭盒底下压着张纸条，上面写着：“谢谢你的直播教程。”


    夏绵心头一颤，抬眼看镜头时，红晕已不自觉地爬上了脸颊。


    不远处，半山腰的公路上，戴着望远镜的陶浔正拽着李媛的手笑得停不下来：“你看他，送个饭跟做贼似的，那保温饭盒还是我去年买给他的生日礼物，第一次见他用竟然是为了给女孩送饭。”


    “那姑娘是真不错，”李媛看着手机里的直播间，颇为赞赏的点头：“人长得漂亮，说话情商也高，我儿真是高攀人家了。”


    “我哥这没眼儿的闷葫芦就需要这么一个能带动他的工作伙伴。”


    *


    第一阶段的直播结束，邱澜拿着计算器算订单。


    “过去的四个小时里总共拍了有一百一十九单！比以往多了两倍还多！”


    “好！”夏绵拍了拍她的肩膀，“算账辛苦，下午给你放个小假，我自己炒茶。”


    邱澜摇头：“我想学着炒，以后说不定能帮大家忙。”


    夏绵虽然没再推辞，但还是让她先在一边观摩，不要急着动手。


    下午的炒茶直播设在竹棚下。


    夏绵系着姥姥传下来的蓝布围裙，站在炒茶锅前，邱阿婆和王阿公站在旁边指点：“火别急，要抖得匀搭得轻。”


    邱阿婆拿起竹帚示范，茶青在锅里打旋翻卷，像抹绿色的浪花。


    夏绵学着她的样子挥动胳膊，没一会儿的功夫，额头就冒出了汗，邱澜递来毛巾想给她擦一擦，手背却不小心碰到了锅沿，紧接着，邱澜“嘶”地一声吸了口凉气。


    “烫到了？”夏绵放下竹帚，赶紧拉过她的手吹了吹，“说了让你歇着。”


    【主播是个善良的小女孩！】


    【炒茶看着好累，突然觉得六百九十九块一点都不贵。】


    【已加购！等茶寄到了给我妈尝尝。】


    邱书记带着几个小孩蹲在竹棚角落登记订单信息，地上的订单纸堆成了小山。


    邱田举着笔喊：“大伯，零二八号的“momo”要四斤，你给记成两斤了！”


    “知道了知道了！”邱书记戴着老花镜核对单子，笑呵呵地念叨着：“今天的订单多得我都数不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