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牡丹真国色(三)

作品:《花妖偷渡手记

    虽然变幻了人形,可雍容华贵的皮囊底下,还是那只穷凶极恶的妖。


    季月强压住恐惧,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跟着你来的呀。具区泽里的水好喝吗?”


    季月一怔。自己何曾喝过具区泽的水?莫非是上次送貔貅回去的时候?


    当时她刚从金蟾腹中逃脱,一边着急搬救兵,一边还要防着救兵找她打架,弄得精疲力尽。


    可再怎么大意,也不会对这么大一只妖视而不见啊。


    绿牡丹得意道,“我当时施了个法术,藏在水里,被你一口吞了下去。你为了躲我,可真够下血本的,连家都不要了。要不是我从泉妖嘴里问出你的消息,还以为哪只妖已经把你给吃了呢。”


    “这不可能,当时湖里根本没有你的气味!”


    “那你现在能闻到我的气味吗?”


    季月张口结舌。绿牡丹离她不过几丈远,可空气中只有人群散发的浊臭。


    “你竟然学会了收敛气息?!”


    绿牡丹哈哈大笑,“我的本事,可比你强多了。”


    季月望着她的血盆大口,一时万念俱灰。她费尽千辛万苦,变卖全部身家逃到人间,就是为了躲开绿牡丹,没想到一朝不慎,前功尽弃。


    褐色枝条划破衣襟,挡在身前,上头的尖刺根根立起。


    “你既然追来了,要打就打吧。”


    妖界的仇怨大都如此,除非一方吃掉另一方,否则永无终结。该来的总会来,逃不过。


    绿牡丹却没动弹,“你来人间多久了?都做了什么?”


    季月略一回想:躺平,吃美食,听邻居八卦,对小妖施法,和捉妖师调情。每天都忙得很。


    “与你何干?”


    “这里的人很好,稍加引诱,便尊我为王,比妖界的妖听话多了。”


    季月打量着四周泥塑木雕般的人们,“他们不过是提线木偶,口中所说尽是梦话,一旦醒来,什么都不会记得。你施法控制他们,图什么?”


    绿牡丹眉毛一扬,“图个开心呗!”


    季月无语。此妖向来以作践他人为乐。


    “本王要在此好好享受享受,且容你喘息几日。等斗花大会的日子到了,你就乖乖跟我回去。”


    斗花大会百年一遇,每逢大会前夕,绿牡丹都要捉一只妖,打得人家鼻青脸肿,奄奄一息,放在身旁,衬托自己的容光。


    一百年前她惜败于紫牡丹,未夺得花魁。这次势在必得,要一雪前耻。


    自从不幸被盯上,季月就一直试图逃避被殴打、当陪衬的厄运。


    “到时谁跟谁走,还不一定呢!”


    绿牡丹呲牙,“月季,你还真是讨嫌。”


    她打个响指,凝固的人群又动起来。朝拜国王的队伍像一条长蛇,在栈道上缓慢前行。


    一个圆脸姑娘挤到亭子前,声情并茂道,“王上,小女子年方二八,今日亲眼见到王上的仙姿,堪比九天仙女下凡尘,虽死而无憾了。”


    绿牡丹笑盈盈地递出一片花瓣,“把这拿去贴在镜子上,以后见了它,就如同见了我。”


    那姑娘不敢相信自己竟能得到王上的恩赐,欢喜过头,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季月远远看着,响亮地呸了一声。


    韩思年冲出队伍,把那昏迷的姑娘推到一边,“王上,小人今日得见天颜,才惊觉从前二十五年都是白活,往后余生,愿长伴王上左右,以效犬马之劳。”


    绿牡丹掂量他片刻,“好吧,你就留下,在我身边伺候。”


    韩思年喜不自胜,连连磕头。


    季月白眼翻上了天,好你个韩公子,还说要拜师捉妖呢,一点定力都没有,区区蛊术,就原形毕露了。


    许大娘拉着儿子,抢上前去。


    “王上!我家小宝年轻英俊,身强体健,愿嫁于王上,侍奉床榻!”


    “娘,让我来说!王上,我今年刚满二十,从没拉过姑娘的手!还是个清清白白的男儿身……”


    众人鼓噪起来,“南安县这么多才貌双全的俊俏公子,王上凭什么看上你啊?”


    “什么南安县,是牡丹国。国中所有男子,都是王上的人。”


    “女子也是!”


    韩思年出言讥讽,“若要自荐枕席,还轮不到你许小宝。”


    母子俩不甘示弱,当场与众人争执起来,两边对骂,到后来尽是些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绿牡丹瞧着众人争宠,乐不可支,巨大的花冠完全展开,在风中舞动。


    季月实在看不下去了,拨开人群,逆流而出。


    这些凡人已不中用了,得赶紧找到沈灵均。也不知道他那点微末道行,能不能挡住绿牡丹的蛊惑。


    她逃也似地离开镜湖,走出好几条街,见人就问,“有没有看到沈大人?”


    问了一路,都说没看到。她心下焦急,跑到沈府,越墙而入。


    府中一切如常。沈伯正在院中和下人们弈棋,内宅王妙仪的房中隐隐传来琴声。


    季月直接杀到书房,用力拍门。


    “沈灵均,你在不在里面?”


    木门被敲得砰砰响,却纹丝不动。她这才想起,此处设有禁制。当初草妖潜伏在沈府多日,用尽了办法也解不开。


    她运起全力,一掌拍在门上。门环颤动,裂开一条缝。


    掌心隐隐作痛,正要再拍,木门却从里面轰然打开,一股浓重的妖气扑面而来。


    季月大惊退后。只见一个青衣道人头戴莲花冠,腰悬锦囊,手执拂尘,阴沉着脸踏出门来。


    他的头发花白稀疏,勉强撑住道冠,目光凶狠暴戾,嘴唇乌黑,一道长长的伤疤从领口延伸到下巴,指甲足有三寸长。季月从妖界来到人间,也算见过许多世面,一时竟看不透他的真身。


    她试探着问,“你……是什么东西变的?”


    那道人须发戟张,拂尘根根如铁,横扫而来。


    季月敏捷地跳开,心想,上来就动手,果然是妖的作风。


    看来今日不宜出门,不光绿牡丹现身,沈灵均书房里竟然又出现一只大妖。


    她扬手扔出五片花瓣,分五路攻向道人,道人拂尘回转,轻巧地拨开。


    廊下过招,一来二去,响声惊动了府中之人,沈伯飞奔过来查看。道人眼中精光一闪,拔地而起,越过墙头。


    “想跑?”


    季月紧随其后,几个起落,追到玉川岸边。


    往常河畔总有洗衣洗菜的,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今日全被绿牡丹勾走了,岸边空旷得很。


    道人一甩拂尘,终于开口,“大胆妖孽,受死吧!”


    季月哼了一声,“你是在咒自己吗?”


    带刺的枝条如同长鞭,旋转着挥向道人面门,逼得他伸手格挡。


    几个回合下来,季月越发疑惑。对手掌力如狂风骤雨,法力高强,极难对付,但常常动作凝滞,似乎有伤在身。他周身的妖气更是奇怪,时强时弱,偶尔还隐匿无踪。


    季月瞅个空子,兜头洒出一把花粉。道人闪避不及,花粉钻进鼻腔,害得他连打几个喷嚏,脸庞胀成紫色,狂吼着扑过来。


    季月警觉,他的吼声中,竟然夹杂着极微弱的龙吟。


    她迅速转过几个念头,飘然后退,“且慢。你到人间所为何事?难不成是专程找我打架的?”


    道人喘息未定,恶狠狠道,“老夫生平所愿,就是斩尽天下妖邪!”


    季月自然不信,随口道,“你要杀妖是吧?现在有只妖正在镜湖上作威作福,我带你去啊。”


    “先杀了你再说。”


    “我急着找人,没工夫跟你打。”


    “找谁?”


    “沈灵均。”


    道人一怔,脸上阴晴不定。


    “你找他作甚?”


    “你又找他作甚?”


    “你怎知我要找他?”


    “你不找他,怎么从他书房里出来?”


    道人目光闪烁,突然大吼一声,“你还知道多少?!”


    季月吓了一跳,又来一个失心疯的。


    “你这老妖,听我一言。此处是人间,光打架是行不通的。你变幻的人形也破绽百出。人的凶恶都藏在心里,不会摆在脸上的。跟我走,我比你早来几个月,教你些做人的道理。”


    她翩然转身走上石桥。一瞥水面倒影,那道人果然跟了上来。


    一路所见,情势更加糟糕。路上遇见的人都已彻底失了神智,对眼前之物视而不见,像行尸走肉般,反复念叨同一句话,“拜见牡丹国王。”


    季月拦下数人,问见没见到沈灵均,无人回答。


    她皱起眉头自言自语,“这个节骨眼,到底去了哪儿?”


    身后的道人也在自言自语,“好好的南安县,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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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月回过头,“你来过这儿?”


    道人铁青着脸,“来过。”


    “那你肯定和沈灵均打过交道咯?”


    “何出此言?”


    “他是个捉妖师,”季月抿了抿嘴,“虽说没什么本事……”


    道人的脸色更阴沉了。


    不多时到了镜湖边,不断有人从各个方向赶来,涌向湖心亭。


    看来绿牡丹的蛊术越来越强了。


    季月遥遥一指,“看见那亭子了么?里面有只大妖,就是她把大家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你快点过去杀了她吧。”


    绿牡丹正在高台上翩然起舞。


    明明没有乐器,可人人耳中都听到丝竹管弦之声,与舞蹈配合得丝丝入扣。


    绿牡丹挥手,大家也跟着挥手,她转圈,大家也跟着转圈。她跳得兴起,将外衣一脱,露出雪白的肩头。大家纷纷效仿,半空中衣袍纷飞,有的罩在别人头上,有的落入湖中,飘在水面。


    季月挡住眼睛,不忍直视。


    那道人额头青筋暴起,怒喝一声,“妖孽受死吧!”


    绿牡丹停了动作,所有人同时转身,几百双空洞的眸子齐齐看向道人。


    他一挥拂尘,霎时间狂风大作,在人从中劈开一条道,把亭子四周的绿色帘幕吹飞了。


    绿牡丹的长发在风中凌乱,脸色一沉,喝道,“拦住他。”


    离得最近的几人扑上,故技重施,欲抓住道人的脚,把他拖下来。


    道人可不像沈灵均那么好脾气,掌力一吐,那几人前胸后背同时受到重创,还来不及叫一声,就瘫软在地。


    换了平时,旁人早就吓得逃开了,可此刻所有人都被绿牡丹控制,无知无畏,又有人一拥而上。


    那道人下手狠辣,毫不留情,人群就像秋收时的麦子,割倒了一片又一片,血流得遍地都是。


    绿牡丹笑盈盈地看着,似乎别人越惨,她越开怀。


    季月倒有些不忍,高喊,“妖打架,人凑什么热闹?快闪开!”


    绿牡丹眼珠一转,“好啊,你又回来了。这是你找来的帮手么?”


    “仔细看看他是谁。识相的赶紧投降!”


    绿牡丹皱起鼻子,用力闻了闻,察觉到那时强时弱的妖气,突然面容扭曲,勃然大怒,“不在天池泡着,竟敢跑来这里挑衅,拿命来!”


    一声惊天动地的爆响,湖心亭彻底粉碎,废墟瓦砾中,无数遒劲粗壮的枝干拔地而起,组成一座小山,挡住了日光。枝条末端开出无数朵绿色牡丹花,倏忽盛开,倏忽枯萎。顶端睁开一双凶恶的绿眼睛,向下俯视。


    这副尊容季月熟悉之极,午夜梦回,常被吓醒。正是绿牡丹的妖身。


    交缠的枝干中分出一条长鞭,抽向地面。


    第一下打在湖面,把栈道打得粉碎,排队等着朝拜的人全部落入水中。


    第二下打在岸边,数十棵大柳树拦腰截断,倒向人群。


    第三下伸入人堆,末梢暴长,如灵蛇般卷住道人的腰,甩了出去。


    半空中响起怒喝,“不自量力的家伙!”


    季月没想到绿牡丹出手如此之快,那道人竟似不堪一击,飞到天边去了。而地面上已是哀鸿遍野,死伤无数。


    躺平是不可能了。在人间伪装许久,终须以真面目现世。


    季月深吸一口气,也现出妖身。褐色枝干交缠纠结,离地而起,视野不断变高变大,湖边景物迅速远离,人脸都缩成指甲盖大小。猩红的眼睛扫视下方,枝条飞出,往水中一捞,把还没淹死的人掼上岸,卷起倒下的柳树树干,扔进湖里。


    冷不防身侧剧痛,竟被绿牡丹欺上前来,咬下一大口。


    她那张阔口一张一合,咀嚼着月季残枝,狞笑道,“你的反应变慢了嘛。”


    季月大怒,无数红色花瓣飞出,如利刃般攻向绿牡丹。


    二妖既是死对头,对彼此的招数自然熟悉之极。


    绿牡丹轻巧地闪身避过,花瓣落到地面,炸出一个个大洞。


    她假惺惺地叹道,“唉,你把我牡丹国的国民都炸死了。”


    季月一惊。这些凡人太脆弱了,绿牡丹可从来不怕伤及无辜。


    她尖啸一声,一头撞向绿牡丹,把她逼到湖中央。


    巨大的枝条相互抽打,无数破碎的伤口中汁液汩汩而出,红眼睛瞪着绿眼睛,分不清哪双眼睛里恨意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