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仁义抵万金(一)
作品:《花妖偷渡手记》 子夜。
啪嗒,啪嗒,啪嗒。
慌乱的脚步声,响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对一双天生灵敏的耳朵而言,静夜会放大一切声响。
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鱼虾跃出河面的扑通声,远处猎狗吠叫声,更夫打更声。
脚步声隐匿其中,轻而浅,几不可闻。
若非轻功高手,绝不会有这样的脚步声。
季月翻了个身,继续听。
噔噔噔噔噔噔。
一连串杂乱的脚步声跟来了,两个人,四条腿,重而急躁,好像并不怕惊扰四邻,引起注意,一心向目标追击。
轻而浅的脚步声穿桥、上树、绕路,时隐时现。
重而乱的脚步声跟在后边,兜了几个圈子。风中传来气喘吁吁的怒骂。
“该死的小兔崽子,腿脚倒灵便!”
“抓回来一刀砍了……”
季月坐起身,暗自琢磨。小兔崽子……莫非他们追的是只没修炼到家的兔子精?
轻而浅的脚步声在望月桥下迂回片刻,走上了通往琳琅阁后门的小路。
季月伸长身体,从窗户钻了出去,穿过后院,两根枝条搭上门楼,下巴架在院墙顶上。
月明星稀,银辉曳地,满院清光,昨日刚洒下的种子在泥土里安睡,墙外,道路尽头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影。
光头,短手,短腿,大脚,脸色惊慌,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怀中紧紧抱着一颗巨大的……白菜?
季月眨眨眼睛。看起来不是兔子精,是个十岁不到的小和尚,瘦骨伶仃,僧袍里灌满了风,鼓得像船帆一样,几乎能带着他飞起来。
难怪脚步声这么轻。
似乎想逃避月光的追逐,小和尚一闪身,躲进琳琅阁后门的阴影里。
缀满补丁的僧袍刚贴到那两扇乌木门,门突然无声地开了。
他想也不想就钻了进去,虚掩上门,扒着门缝张望。
白菜紧紧地贴在怀里,心跳响如擂鼓。
这么响的心跳声,一定会被两位师兄听见的!
万一被他们抓回去,小命难保。
小和尚全神贯注于门外,没注意到背后窸窸窣窣的声音。
来了!
人高马大的慧觉师兄和膀大腰圆的慧能师兄,一前一后跑过来了,他们扫视街道两边,冒着凶光的眼珠子几乎和他的目光对上了。
小和尚用手捂住嘴巴。
慧觉师兄看着地上,比了个手势。慧能师兄弯下腰,捡起一片白菜叶子。
小和尚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他们发现了!
四百多斤的重量,同时撞向乌木门。砰砰两声巨响,两名大胖和尚像炮弹一样,越过小和尚,摔在院中泥土里。
小和尚发一声喊,推门就想跑,可那两扇乌木门无故锁死,怎么也打不开。
慧觉师兄和慧能师兄骂骂咧咧地爬起来,正要扑过来,泥土突然像活了一样,伸出许多只小手,拉扯他们的脚。小腿埋进去了,膝盖埋进去了,半个身子埋进去了。任凭他们如何挣扎,身体却越来越重,不住下陷,到最后,只剩两个头露在外面。
两张汗津津的脸在月色下发着光,表情惊骇至极。
“这院中有鬼!”
“啊!你看上面!”
慧觉师兄喝慧能师兄双双仰起头,盯着门楼上方,发出肝胆俱裂的尖叫。
小和尚慌忙转身。
褐色枝条如同爬山虎,爬满了整面院墙,在最上方汇聚,托起一张千娇百媚的美人脸,肌肤莹白如玉,朱红色的眼瞳,在漆黑的夜空中发着光。
美人邪魅一笑,樱口微张,问道,“三位师父深夜来访,有何贵干啊?”
三位师父得见此情此景,均吓得魂不附体,只觉得耳中嗡嗡作响,天旋地转,一个接一个晕了过去。
小和尚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一间雅致的卧房。明晃晃的太阳不偏不倚照在脸上。整个人如同躺在一朵软云里,床帐、褥子、云被都异常洁净,仔细一闻,还有股淡淡的芳香。他从小在积善寺吃苦受罪,三九天也是睡地铺,何曾有过这样舒服,当下只觉得飘飘欲仙,巴不得就此躺下去,再也不起来。
这念头只转了一瞬,猛地想起慧觉师兄和慧能师兄。他们两个抓不到他,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一个激灵弹起来,下床奔到门口。雕花木门一推即开,春日香风迎面而来。小院中篱笆交错,隔出许多方块,形似迷宫,泥土刚被翻过,其中一个方块里,矗立着两颗肥大的光头,远远望去,恰似两颗光滑平整的土豆。
小和尚战战兢兢地走过去,绕到正面。只见慧觉师兄和慧能师兄双眼紧闭,光头被太阳晒得流油,一行行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来,嘴唇干裂,人事不省。
他双手合十,暗暗祝祷,“佛祖保佑!千万别让他们醒过来!”
默念了三遍,打量四周,一颗溜光水滑的大白菜歪倒在不远处。
他对这白菜宝贝至极,跑了一整晚都不肯丢弃,当下飞奔过去,抱在怀里。
头顶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
“哟,你醒啦!”
小和尚霎时浑身冰凉,动弹不得。
他记得这声音!正是昨晚墙上那张脸所发!
红裙冉冉靠近,停在身后,季月居高临下,笑眯眯地看着他。
小和尚僵硬地转过身,和那张妖媚的脸对视片刻,视线下移,盯在季月的绣花布鞋上。
他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喃喃道,“有脚的,不是鬼。”
季月瞪起眼睛,“说什么呢!”
小和尚吓得手一抖,白菜又掉在地上。
“对……对不住,昨晚月黑风高,乍见女施主爬在墙头,还以为是……闹鬼。”
最后两个字细如蚊鸣,几不可闻。
季月不屑道,“少见多怪。我晚上活动一下筋骨而已。倒是你们三个和尚,半夜三更,一个逃两个追,玩的什么把戏?”
小和尚瞥了一眼两名师兄的头,双膝跪地,哭道,“女施主救命,他们要将我投井啊!”
“土里那两个?”
“是。小僧从小无父无母,被积善寺的广义方丈收留,剃度出家,法号慧心。左边那个长脑袋,是慧觉师兄,右边那个圆脑袋,是慧能师兄。他们要把我抓回去,扔进池塘边的一口深井里,就因为我偷拿白菜。”
季月噗嗤一声笑了,“为这么一颗菜,至于吗?你还给他们得了。”
慧心又把菜捡起来,拍去尘土,抱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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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里种的白菜又大又脆,我五天没吃东西,实在饿得不行了,才半夜起来偷菜。”
“干嘛不给你东西吃?”
慧心双手合十,“师父说这叫辟谷,是佛门弟子修炼之法。”
“你们寺里饿死过不少人吧?”
慧心大惊,“女施主怎么知道?”
“废话。不吃东西怎么活?”
慧心大摇其头,一对招风耳几乎甩到脸上,“不,不,方丈和师兄们并不是天天辟谷。我是因为洒扫禅房不净,才受辟谷七日的责罚。可是我们积善寺,确实死过不少人!”
他压低声音,眼神惊恐,“方丈慈悲为怀,寺里几乎每月都收留新的弟子,可我们做早课的蒲团,一直都是六十七个,一个不多,一个不少,从没有蒲团空着,也从没有人坐不到蒲团。女施主可知道这是为什么?”
季月听了这一串绕口令,脑子打结,“……莫非有人不做早课?”
“人人都要做早课!只因为我们寺里,连方丈在内,一直都是六十七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慧心掰着手指,“单说今年,除夕之后,慧灵师兄就没了踪影,方丈说他回乡探亲了,二月里不见了慧净师兄,说是外出化缘走失了,三月里不见了慧闲师兄,说是尘缘未了,还俗去了,前几天,后厨的李伯伯也不见了,至今没个说法。寺里每进来一个新人,就莫名消失一个旧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季月感到背后升起一股寒意,“会不会是他们自己不想待了?”
“女施主有所不知,我们都是无依无靠的孤儿,离开积善寺就没了生计。我和慧灵师兄最为要好,他跟我说,他是生在大运河上,随船来到南安县的,父母家乡一概不知,被船工用虾子喂养大。方丈所谓的回乡探亲,根本就是假话。”
慧心大着胆子扯了扯季月的袖子,凑到她耳边,“依我看,他们都被投进池塘边的那口深井了。”
“你见到了?”
“没有,可他们抓住我偷菜后,也要把我扔进去。我被架在井口的时候,亲耳听到了冤魂叫屈的声音,从很深的地底下飘上来的,慧灵师兄、慧净师兄、慧闲师兄,还有李伯伯,声音叠在一起,反反复复说着同一句话,我死得好冤啊。”
季月抱住胳膊。这小和尚太能说了,听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以你所说,是方丈杀人填井,害得寺里闹鬼?”
慧心重重点头。
“杀人的事,归县衙管。闹鬼的事……我上回听说,修道之人也会捉鬼的。你认不认识沈府?喏,出门往南,过桥,沿着河走,看见放生桥转弯,穿过朱雀大街,再往东拐……”
她还没把这一长串路线说完,慧心就扑上来抱住她的腿,白菜又掉在地上。“我不出去,他们定会派别人来抓我的。你会法术,是个好人,求求你收留我吧!”
季月扬起眉毛,“谁告诉你我会法术,还是好人?”
慧心一指那两颗大土豆,“是你施法术把他们埋起来的,你救了我。”
他昨晚吓晕了,醒过来后,细细回想,明白了必是有人暗中相助。他向来聪明,又擅察言观色,已经看出季月虽然外表唬人,却没有恶意。
季月眯起眼睛,哂笑,“你这孩子,有点见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