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不与离人遇(五)

作品:《花妖偷渡手记

    季月凝神打量,沈灵均眼中含笑,没有别的动作。脸上被碰到的地方不痛不痒,毫无异状。


    她眯起眼睛,“你干什么?”


    “你不是问我,何为礼教么?恪守礼教的女子,若被男人摸了脸,非嫁他不可。”


    季月大为意外。


    沈灵均笑了笑,正要说,所谓礼教,不过是对人的束缚,不必太当真。


    不料季月先嗔道,“那你又不能娶妻。”


    他一愣,心中苦修多年筑成的坚冰,似被滚水浇透。


    季月伸过手,依样画葫芦,在他脸上捏了一下,用的力气大了些,留下一道白印子。


    他完全来不及反抗。


    她拍手道,“这样就扯平啦。”


    语气仍是一贯的调笑,眼睛却亮晶晶的,像天上的星星。


    沈灵均摸着发烫的脸,说不出话来。


    本想戏弄她,反被她戏弄了。


    郁离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你们在做什么?”


    他刚才猛一回头,看到两人靠得甚近,动作亲昵,吓了一跳。


    沈灵均这才把飞到天边的神思收回来,“没什么,快走吧。”


    郁离停在原地,等他们过来。


    他身后有一块巨大的原石,表面被打磨得光滑透亮,静静地躺在林间空地上。


    沈灵均问,“这便是你遇到二妖的地方?”


    郁离摩挲石面,神情凄苦,“我在此作画已有好多年了,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此处人迹罕至,往后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另寻他处作画吧。”


    “等……等那妖孽落网了,我还要回来的。这个地方,甚好……”


    沈灵均见此人油盐不进,摇摇头,也不再劝。


    季月环视四面竹影,若有所思。


    等走到山下,已是暮色四合,郁离力邀季月去县衙躲一晚,沈灵均懒得与他多言,雇了辆马车,给车夫打赏了一两银子,吩咐他速速把这尊大佛送走。


    马车远去,耳根终于清净。


    季月打了个呵欠,“累了一天,我也要回去了。”


    “我跟你一起走。”


    “为何?”


    “护你周全。”


    季月僵笑道,“我安全得很,不需要保护。”


    泉妖现下受伤虚弱,若再被他撞见,恐怕小命难保。


    沈灵均目光深沉,“你那屋子里,是不是藏了什么秘密?”


    “秘密自然是有的。你的府中,难道就没有秘密?”


    “沈某行事光明磊落,事无不可对人言。”


    “那你的书房门为什么总是锁着?里面可有什么通道?”


    沈灵均立时警觉,“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随便问问咯。你不是说,事无不可对人言吗?”


    “……所以不能告诉你。”


    季月没留意他话里的漏洞,无所谓地笑笑,“我们就各自守着各自的秘密吧。沈大人,回见。”


    月牙儿悄悄爬上枝头,一个瘦弱的身影刚钻过县衙后门处篱笆的豁口,就被还没下值的师爷逮个正着。


    “怎么又是你?!”


    郁离头发散乱,可怜巴巴道,“求您了,放我进去吧!”


    “胡闹!昨晚已经为你破例,怎么还得寸进尺,被知县大人知道了,有你苦头吃的!”


    “那您把我下狱吧,挨板子也不怕!只有待在这里,我才能安心!”


    师爷深觉不可思议,这清秀少年,受了一回惊吓,怎么就把脑子吓傻了呢。


    郁离恳求,“沈大人今日已经把那恶妖打伤了。或许明日就能抓住它。就让我在这里再躲一晚,最后一晚!”


    师爷叹了口气,徐知县今晚外出宴饮,明早想必不会出现。让这傻小子再呆一晚,料也无妨。


    反正前一晚一切太平,无事发生。


    “罢了,你还回那小室待着,明早我来给你开门。”


    “多谢大人!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师爷从后厨拿来几个冷馒头,郁离狼吞虎咽地吃了。


    公堂后面的小室原本是用来堆杂物的,里面只有一张旧床榻和一方掉了漆的条案,简陋寒酸,连炭火都没有。郁离却觉得此处比家里还温馨。他把画卷在条案上摊开,点亮蜡烛,补了几笔。


    图上泉妖的面庞更加狰狞,巨蛇尖牙刺出,凶残可怕。


    烛影摇曳,郁离盯着画卷,眼皮越来越沉,画笔从手中脱落,身子渐渐歪倒在桌上,昏睡过去。


    春夜之中,远远传来几声蛙鸣,白日里下过小雨,空气潮湿而温暖,隐藏着某种躁动不安的气息。


    小室唯一的窗户正对着院墙,外面是浓稠的黑暗。蓦地,黑暗被搅动了,一个修长的身影无声地从窗边滑过。


    门锁自己打开了。桌上的蜡烛明明已经燃尽,却凭空亮了起来,柔光洒满小室。


    郁离眼皮动了动。


    柔夷覆上额头,撩开几缕打结的碎发,温热掌心贴在脸颊伤口上。


    郁离浑身一震,醒了过来。


    眼前的女子一身黑衣,面容姣好,目光中满是柔情,丹唇微启,轻轻唤道,“离公子。”


    郁离犹似身在梦中,如饥似渴地盯着她的面容,生怕一眨眼,她就会消失不见。


    她的模样和从前分毫不差,光洁的额头没有伤痕,饱满的嘴唇没有破碎,眼中盛的不是血泪,而是盈盈笑意,和他千万次梦魇中所见截然不同。


    郁离喉头发干,念出她的名字,“冰洁……”


    女子笑得愈发欢喜,“是我,我来找你了。”


    郁离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哀号,一把抱住对方,嚎啕大哭。眼泪鼻涕横流,把她腰间衣服沾湿了一大片。


    “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护你周全,我对不起你……”


    女子轻抚他头顶,好言安慰,“别哭了。我不是好好地在这儿吗。”


    郁离却哭个不止,浑身颤抖,两只眼睛肿得像桃子一般。


    女子似乎不耐烦了,握住他的手,猛地贴上自己胸口。


    郁离触到一件异常柔软温热的东西,“啊”的一声,惊跳起来。


    女子双手一分,裂帛声响,黑衣似蝴蝶般翩然落地。


    雪白身躯袒露在温柔烛光下。


    郁离双眼发直,不敢动弹。


    “离公子,还不快来。”


    见郁离仍没有动作,女子把手伸向背后,只要再解开一个结,遮住肌肤的最后一件小衣也会脱落。


    郁离浑身如在火中煎熬,头脑中却蓦然闪过一丝清明。


    “住手!”


    女子柔媚的笑容僵住了。


    “你……你不是冰洁。她绝不会做出如此形容!”


    “哦?你不就喜欢这个样子吗?”


    郁离捂住脸,“她早死了!你怎么乔装都不会像她的!你是……你是那只恶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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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子扑上来,强行扳过他的下巴,“何必说许多废话?只要是你喜欢的样子,不就行了吗?”


    她用双唇强行撬开郁离的嘴,滑溜溜的舌头伸了进去,郁离又惊又怒,发狠一口咬下。


    嘴里喷出一小股清泉。女子吃痛,面容扭曲,龇牙咧嘴。眼珠变幻几息,终于呈现出本来颜色:澄澈透亮的蓝。


    杨冰洁的假面,彻底崩塌。


    郁离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抄起烛台,向泉妖扔去。


    烛火瞬间引燃黑衣,蔓延到全身,延烧到床榻上,被褥、床帐,全部着火,小室之内顿时热得如同蒸笼。


    泉妖全身被大火焚烧,却岿然挺立,郁离自知无幸,嘶声喊道,“郁离今日能与妖邪同归于尽,何其快哉!”


    泉妖突然迈开步子,向他走来。


    郁离惊慌后退,后腰磕在条案一角,疼得眼冒金星。


    泉妖那火焰笼罩的脸上,流出一滴巨大的泪,穿过火舌,嗤地一声,落到地上。


    火中传来一声孩子般委屈的哭喊,“你就这么讨厌我?”


    郁离大声尖叫。


    大火瞬间熄灭。泉妖恢复成本来面目,完好无损地站在他眼前,蓝眼睛里,泪光盈盈。


    郁离再也承受不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他明明向后倒去,一双有力的大手却适时揽住他的腰。


    泉妖俯视那张饱受摧残的脸庞,蛮横地吼道,“今晚无论如何,都要顺了我的意!”


    砰,一股劲风吹开窗户,卷住泉妖,任凭它双臂齐挥,狂呼乱喊,还是被带了出去,狠狠摔在院中。


    风势合拢,凝聚成形。


    季月现身,朝小室内看了一眼,骂道,“看你干的好事。”


    泉妖哇哇大哭,声震云霄,“为什么?为什么他不喜欢我?”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就行行好,放过他吧。”


    “不要!不要!”


    “别喊了!小心把捉妖师召来!”


    “怕什么?你替我吃了他就好了!”


    “我不会吃他的。”


    泉妖大怒,“连你都不帮我!坏月季!坏月季!”


    他声音太响,终于惊动了人。一道亮光照在地上,监牢的大门打开了,牢头提着一盏灯,探出脑袋查看。


    季月一恍神,泉妖一跃而起,化作一道水流,又扑进小室。


    水流在斗室内转了一圈,把地板、墙壁浇得湿透。可怜那些家具方遭火焚,又遇水厄,毁得不成样子。


    郁离倒在地上,被水流来回冲刷,仍然昏迷不醒。


    条案上的画卷浸了水,墨迹洇开,糊成一团。


    水流冲出门,扑向公堂,在明镜高悬的匾额下方转了一圈,又穿回院中,正面打在牢头脸上。


    牢头口鼻里灌满了水,登时窒息,咚地一声倒在地上,后脑鼓起一个大包。


    水流冲向季月,在她脸面前三寸之处生生停住,不再往前。


    季月拿出铜镜,厉声道,“你给我回去。”


    水流转而向上,直冲九天,季月飞身紧追其后。水流在树梢间蹦跳几下,划出一道长长的弧线,越过数排屋舍,扑进玉川之中。


    掀起的大浪把河堤都冲得晃了晃。


    季月站到岸边,凝目看向河流。


    泉妖入了水,再想把它揪出来可没那么容易。


    这奔流不息,滋养一方的玉川,倒成了它的庇护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