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春风吹又生(十一)

作品:《花妖偷渡手记

    季月、沈灵均、王妙仪、沈伯认出是韩思年,皆是一惊。


    韩思年气势汹汹,“白富,你伙同他人,去琳琅阁工地上偷我们的木料,敢情是拿来砸沈府的门!我这就把你抓去见官!”


    白富是县衙大牢的常客,四十余间监房,他几乎都住遍了。见官二字,听上去就跟吃饭一样稀松平常。


    “韩大公子,你也来趟这浑水?这木料上又没写着你的名字,凭什么说是我偷你的啊?”


    韩思年抬脚一踢那木头,木头滚了半圈,“这本是读书堂的梁柱,我少时顽皮,用小刀在上面刻了宁静致远四个字,如今还清晰可见呢!”


    众人皆弯腰去看。那木料上还真有四个蝇头小字。


    “白富,你还有何话说!”


    “你说是宁静致远,就是宁静致远啊,大伙也不认字是不是?再说了,许你刻字,不许别人刻字吗?”


    韩思年道,“耍赖是吧,今日这顿官司,你是逃不掉了。”


    他冲远处招手。只见晨雾中陆陆续续现出许多人影来,手里皆拿着斧子凿子等工具,把白富他们团团围住。


    “这些是翻修琳琅阁的工匠,共有五十六人,足够请动你的大驾了吧?”


    “你仗势欺人!”


    “仗势欺人的是阁下!你纠集一批无赖到沈府来砸门,存的什么心思?”


    “你这小白脸懂什么?只要吃了那女子,全县中毒之人都有救了!”


    韩思年看了看面色凝重的沈灵均,又担忧地往敞开的大门里瞥了一眼。


    季月被这些恶人盯上,就算一时无事,难免夜长梦多。


    还是应该让她速速远走高飞,远离是非之地。


    “是否有救,在所难言。若伤了她的性命,还是解不了毒,该当如何?”


    白富撇嘴,“那就怪她自己倒霉了。”


    “无耻!如此视人命如草芥,与禽兽何异?”


    白富看看韩思年,又看看沈灵均,怪眼一翻,“我明白了,你们两个都被那娘们的美色所惑,神志不清了吧。这娘们究竟有多好看,出来走两步,也让兄弟几个见见世面!”


    他身后之人高声起哄。


    季月的圆子终于吃完了,她放下碗,掏出手绢擦了擦嘴。


    王妙仪紧张地抓着沈伯的手,拼命向月洞门另一侧的季月打手势,“你别出去,外面那些不是好人,让我表哥对付他们。”


    季月冷笑,“可你表哥只会捉妖啊。”


    王妙仪大急,“你若贸然出去,真的会被抓走的!”


    季月有些意外,“你不是讨厌我吗?”


    王妙仪脸庞微红,“那也不能看着你自寻死路……”


    季月嫣然一笑,“看来你心里还是喜欢我的!”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你莫不是吓傻了?”


    “不慌,不慌,我出去问问他们,想先吃头还是先吃脚。”


    她刚要迈步,外头传来震耳欲聋的哐啷当之声。


    沈灵均抢先动了手。街上一半的石板被精准地掀了起来,白富为首的泼皮无赖有的挂在树上,有的贴在墙上,大多数被扔进了玉川。


    河水上那一层薄薄的冰如何吃得住这么多人的分量,顿时碎裂。三十余条汉子在寒冷刺骨的河水里载沉载浮,哭爹喊娘。


    韩思年和工匠们笑得前仰后合。


    季月暗赞,沈大人,干得漂亮。


    白富双手紧紧抱着树枝,生怕摔下来掉进水里,嘴上还不肯服软,“沈灵均,你给我等着,派我来的人,不会放过你的!”


    沈灵均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是哪位世家贵族,位高权重之人?沈某改日一定上门拜会。”


    “是我。”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


    众人回头。街道尽头,烟尘散去,露出一顶八抬大轿来。轿帘掀起,徐知县虎目含威,怒视前方,脸上被草妖所袭的伤痕犹在。


    沈灵均心中一紧。


    “知县大人亲至,也是要逼我交人吗?沈灵均只要有一息尚存,绝不能坐视此等人吃人的禽兽之举。”


    徐知县想说什么,被灰尘呛住了,大咳起来。


    胖大的身躯蜷缩在轿子里,竟显得有些无助。


    他好半天才喘匀了气,招了招手,“沈灵均,你跟我来。”


    离县衙还有一条街,徐知县下了轿,带着沈灵均兜了个圈子,从后门偷偷溜进去,躲进公堂后面的小室,透过帘子向外看。


    公堂之上挤满了人,一只只手伸在半空,讨要药丸。师爷被逼得几近崩溃,哑着嗓子一遍遍地喊,“药发完了,真的没了,大家回去吧!”


    众人不肯散去,有的就地一坐,大哭起来。


    沈灵均眉头紧锁。五百枚药丸确实只救得一时之急,不足以彻底解毒。


    “你这些日子,可曾寻到草妖踪迹?”


    “属下惭愧,寻遍全县,一无所获。”


    “那你府中,可还有解毒的药丸?”


    “三花解毒丸是师门秘方,所需原料极为难得,留在沈府的只够配制那五百枚。”


    “也就是说,这些人接下来,只能听天由命了?”


    沈灵均说不出话来。


    徐知县沉声道,“那个叫季月的女子,是最后的指望了。”


    “徐大人,这是草妖的阴谋,沈某以性命担保,吃掉她,绝不可能解毒!”


    徐知县失望地长叹一声,“年关将至啊。自我到任南安县十余载,从未有哪一年,像今年这么艰难的。”


    沈灵均离得近,看见他眼下果然新添了几道皱纹。


    “妖邪四起,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先是闻大人,后是庆真楼。从前别人说起南安县,没有不交口称赞的,都说是太平盛世,安乐之乡,如今……如今这日子眼看就过不下去了。连我侄子都劝我,赶紧调任,离开这妖孽横行的地方。”


    “令侄还想接手庆真楼吗?”


    “这小兔崽子,逃都来不及。”


    事到如今,徐知县深感懊悔。要不是当初被这侄子怂恿,强夺庆真楼,或许曹掌柜还不会那么快翻脸。


    “沈大人,你我共事多年,也算投缘。今年这年关能否过去,就看你意下如何了。”


    “我必全力以赴寻找草妖,救民于倒悬。”


    徐大人咳了两声,“若是杀一人能救百人,就让白富去做那恶人。事后处置了他,中毒者也能得救,岂不两全其美?”


    沈灵均恍然大悟,“原来这才是徐知县的计策。牺牲一个泼皮无赖,一个弱小女子,解救众生,真可谓大智慧。”


    “你不必阴阳怪气,这是本官死马当活马医的无奈之举。”


    “只可惜,吃掉季月并不能解毒。徐大人为何情愿相信罪魁祸首曹掌柜,却不信我的话?”


    “他既能害人,自然也能救人。”


    沈灵均只是摇头。


    “还有一个法子,答应他的要求,打开连接人妖两界的通道。”


    “通道我无法打开,况且,神巫署绝不会允许。”


    “沈灵均,你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家中没有中毒之人。我夫人……”


    徐知县说到这里,居然哽住了,虎目含泪。


    “尊夫人如何了?”


    “她吃了十几粒你留下的药丸,至今昏迷不醒!”


    徐知县对这位夫人到底还有些感情。从沈灵均留下的紫金葫芦里倒出一大把药丸,径直送回了家。


    徐夫人毒发后又吃了不少庆真楼抢来的点心,毒性加重,正在床上痛得打滚。拿到药丸,看也不看全吞了下去。


    三花解毒丸问世以来,还从未有人一次服下这么多。多亏徐夫人身体底子健壮,才没当场要了她的命。


    徐知县叹气,“十日不到就死了两人,我夫人恐怕会成为第三个。等到七七四十九日,还要再死几人?”


    沈灵均欲言又止,沉吟许久,一掀帘子,走了出去。


    他对着堂上浑浑噩噩的众人说道,“若有妖毒入体,情势危急的,我可以行运功驱毒之法,尽力解救。”


    众人呆呆地望着他。


    “你们之中,可有失去意识超过一日的?”


    “有!”一个年轻姑娘举起手来,“我母亲,已经昏迷两日了。”


    沈灵均见她怀里搂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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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个中年妇人,脸庞浮肿,遍布青紫之色,瞧来令人胆寒。


    “好,先把她抬进来。”


    他回到公堂之后那间小室,将那妇人扶起,手掌抵在她后心,缓缓注入一股真气。


    这法子和当初救治王妙仪基本相同,以功力打通滞涩的经络,提升阳气,驱除体内妖毒。


    他运功半晌,那妇人脸上青紫之色渐退,变得煞白。


    她女儿在一旁喜极而泣,连连磕头。


    沈灵均放开手掌,“带回去好好休息,抓些清热凉血的汤药,喂她服下。”


    女儿千恩万谢地走了。


    沈灵均接连不停,又替一个六岁小女孩、一个七旬老妪、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运功驱毒。


    功力消耗过甚,到后来,自己也觉得心跳气促,丹田之中隐隐作痛。


    送走妇人,往窗外一看,夕阳余晖已染红了半边天空。


    徐知县不知去向,外面仍有等着他救治的人,细碎语声飘进耳朵。


    “到头来还是要靠沈大人。”


    “这下有救了。”


    沈灵均摇头苦笑。


    撑过一日算一日吧。


    他起身打开窗户,冷风灌进来,昏沉的头脑清醒了一些。


    冬日晚上的空气凛冽而纯粹。


    太纯粹了。


    好像少了点什么。


    沈灵均突然心中一跳,大惊失色。


    那股数月以来盘桓于南安县,澎湃强大,势不可挡的妖气,消失了!


    自从季月出现,他时刻都能感觉到妖气的存在,时间久了,还能精准判断方位。起初深受其扰,后来坐视不理,如今,已经成了习惯。


    妖气骤然消失,偌大的南安县,就像一潭死水,平静得让人心慌。


    季月去了哪?


    他抓起剑往回赶。沈府门外的街道上,石板翻起,一片狼藉,大门正中被木料撞出的大坑仍在。院子里黑沉沉的,唯有大厅亮着灯。王妙仪和沈伯围坐桌边,正在分食一条红烧鲫鱼。


    他冲进去,喘着气问,“季姑娘呢?”


    两人愕然抬头,“她走啦。”


    “什么时候走的?!”


    王妙仪道,“你去了县衙后,那些泼皮无赖一哄而散。我请韩公子进来喝茶,答谢他带人解围。韩公子不住地劝季姑娘暂时离开南安县,避避风头。”


    “她就跟着韩思年走了?”


    “表哥你别急,听我说完啊。季姑娘起初不肯走。可韩公子告辞后,她突然表情很可怕地冲出去了。”


    沈伯道,“我看季姑娘还是被吓着了,整张脸都青了。等我追到门口,人已经没影了。少爷,要不要派人去韩府问问?”


    王妙仪嘟囔,“她的衣服都没带走呢。”


    “你们怎么没拦着?!”


    王妙仪吓了一跳,“表哥你干嘛这么大声?”


    沈伯劝道,“季姑娘终归只是沈府的客人,何况那些人如此凶神恶煞,打上门来,她害怕逃走,也是人之常情啊。”


    沈灵均感到整个人都被掏空了,脑袋里嗡嗡的,不停胡思乱想。


    是因为他护不住她,她才离开的吗?


    外面满城风雨,撞上那些恶人怎么办?


    他们自然伤不了她。可她的气息为什么突然消失了?


    她是从天而降的大妖,是危险,是变数,而他是南安县唯一的捉妖师,监视她,防备她,了解她,责无旁贷。


    表面周旋,暗中发奋,提升功力,一举击败,是他一早定下的计策。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关心取代了敌意,牵挂多过了提防。看她笑嘻嘻地跑来跑去,招猫逗狗,招蜂引蝶,嘴上说要躺平,其实好奇心重得不得了,事事都要掺和,大字不识几个,歪理一筐一筐……


    他几乎快要忘记,季月出现以前,南安县的日子是什么样的。


    这个让他日夜挂怀的大麻烦精,还会回来吗?


    他希望她回来吗?


    沈灵均怅然若失地走回书房,把自己锁在里面。


    他没发现,门口幽暗处,有几缕草茎遗落在地上,闪着碧绿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