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弦断有谁听(十一)
作品:《花妖偷渡手记》 栖音手抚着琴弦,缓缓抬头,喑哑难听的嗓音响起,“沈大人,何出此言?”
徐知县的尖叫声停了下来。屋内的人面面相觑。外面楼梯上,响起纷乱的脚步声。
天水阁中的动静太大,把庆真楼上上下下都惊动了。人们挤在门口,见到满屋鲜血,和闻怀璧身首分离的惨状,都吓傻了。季月手里捏着半只卤鸡爪,从人堆里探出头,吃惊地向屋里张望。
曹掌柜清了清嗓子,“沈大人,若是我没记错,现如今,您已经不是衙门的人了。以何身份,来此问罪啊?”
沈灵均冷冷地看过去,“难道栖音杀人之事,你也知情?”
“冤枉啊!方才这么多双眼睛看着,闻大人好端端地自己倒了下去,我们其他人根本碰都没碰到他!”
徐知县嘶声说,“此事……是妖孽作祟。”
“是,也不是。知县大人,你看闻大人身上的创口位置、形状,可是和前三名死者一模一样?”
徐大人哪敢细看,胡乱点点头。
“陈二身上也被划了这么一道,从左肋连到右肩。段三身上,被划了两道,除了这一道,还切下一条腿。第三个死的田刚,除了这两道伤口,鼻子也被割了下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
“凶手每杀一个人,便多划一道,把身体多切割一块。越到后面,尸体越是四分五裂。这就好比练剑,每次增加一个动作,到最后连成完整的一招。凶手对最后的目标,怀有深深的恨意。若不是我中途赶到,他会把闻大人分成五块,让他受尽痛苦而死。”
四周传来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曹掌柜道,“你说的这些,和栖音有什么关系?”
“我记得田刚死在县衙牢房的时候,栖音正在这间屋子里,弹一曲《春声碎》。”
栖音凝视琴弦,微微点头。
“陈二和陆三身亡时,你弹的又是什么曲子?”
曹掌柜道,“我庆真楼生意好,每晚都有客人点阳春班奏乐,那有什么稀奇?”
沈灵均恍若未闻,盯着栖音,“我猜,是《相见欢》和《生别离》吧?”
栖音浑身僵直,一动不动。
沈灵均眼中闪过一丝悲悯之色,“这几首曲子我听你弹过多次,加上《六月雪》和《长相忆》,才是一套完整的乐曲。几天前在楼下对饮之时,你对我说,这些都是故人传授之曲,直至今日,我才猜到那故人是谁。”
有闪亮的光珠滚过琴弦。
沈灵均厉声道,“你为一人复仇,却滥杀无辜,视人命如草芥,还不束手就擒!”
剑锋离开栖音肩头,带着玄光,狠狠劈下,七弦琴的琴弦发出裂帛般的响声,齐齐断裂,弹到半空,化为无数碧绿的草籽,天水阁中,如同下了一场草籽雨。
众人都被这异象惊呆了。连季月都半张着嘴,看草籽纷纷扬扬飘落。
谁能想到,老妖会把自己的本体做成琴弦?她凝目看那栖音,明明是个人,竟能驾驭这妖弦,也是奇事一桩。
她一直以为曹掌柜才是杀人凶手,竟是完全想错了。
可沈灵均是怎么猜到的?
栖音的十个指腹被断裂的琴弦划伤,慢慢渗出血来。从喉咙深处,发出粗哑难听的笑声。
他长发凌乱,笑得如颠似狂,不知经历过怎样的心碎苦痛,才发得出这样的笑声。旁人越听越觉得难受,只盼他赶快停下。
笑够了,他咧着嘴,两眼放空,好像在看很遥远的地方,“芸娘师父教我的,琴不离手,曲不离口。不勤加练习,怎能如此利落地把那畜生割开呢?五道划痕,配上五支曲子,这才叫长长久久,功德圆满。”
沈灵均目光一凛,“总共五支曲子,你中间还杀过一个人,是谁?!”
“没杀成,便算了,那本就是个无关紧要之人,用来练手的。”
徐知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是个疯子!”
栖音眼中仿佛能滴出血来,“我是疯了,但没有闻怀璧疯得厉害。他强夺别人妻子,玩腻了,就诬陷她为妖,害得芸娘受尽折磨,死在狱中。五道划痕,便宜他了。若不将他千刀万剐,怎能消我心头之恨!”
徐知县瞠目结舌,肥厚的嘴唇颤抖起来。
原来是为了芸娘……
一听到这个名字,乐班众人脸上皆有凄楚之色。
沈灵均道,“前些日子我在此喝醉了酒,半梦半醒间听到隔壁厢房的两名乐师谈起芸娘……她是教你琴艺的师父,并非你的妻子。”
栖音目露异光,“在我心中,早就把她当成妻子了。
“我身有残疾,从小在街上流浪,和野狗抢食。是芸娘收留了我,教我音律。她琴技高超,带领阳春班献艺,得的赏赐总会分我不少。三年之中,我们朝夕相处,早就认定了彼此,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偏偏那一年,闻怀璧来到南安县,一眼就看中了芸娘,把她强行带走。芸娘起初不肯,可他有钱有势,又软磨硬泡,终于打动了她。她走的那一天,把这把琴留给了我,叮嘱我好好练琴,不可荒废。
“不料这一去竟是永别。半年后,从随元府传来消息,闻同知的小妾被人发现是妖,已经捉拿下狱。我心急如焚,千方百计托人打听,结果却得到芸娘已死的消息。
“我不信好好的一个人会成了妖,便孤身上路,辗转找到随元府,她下葬之处。
栖音顿了顿,声音变轻了,“我挖开她的坟墓,看到她的尸身。她身上伤痕累累,被打得没有一块好皮,十根手指的指甲被连根拔起。那是怎样的钻心之痛啊。”
人群哗然。栖音身后执萧的乐师抽泣了一声。
“我留在随元府,想混进闻家,打听出芸娘真正的死因,可是运气不好,先被小偷偷光了钱袋,又被当作流民关押了几日。放出来时,身无分文,一路乞讨回到南安县。
“若非如此,我五年前便已报了这个仇。老天有眼,闻怀璧这个畜生又来了南安县,还带来一群帮凶,我正好拿他们开刀。
“我把芸娘的一生谱成五支曲子:相见欢,生别离,春声碎,六月雪,长相忆。和她朝夕相处的三年,是我此生最快乐的三年。闻怀璧这个畜生强取豪夺,短短数月,就把一个鲜活的生命折磨致死。她明明是个人,却被诬为妖,蒙冤不白,死不瞑目。留给我的,只有天长日久的思念。从她离开的那一刻,我就死了,往后的日子,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沈灵均道,“行尸走肉,却能杀人。”
栖音阴恻恻道,“芸娘已死,别人也用不着活了。”
沈灵均摇摇头,拈起一粒草籽,“此物你从何处得来?”
栖音眼风扫过曹掌柜,“这张琴到我手上之时,琴弦便是草茎所制,不但坚韧锋利,还会自行生长。长出来的草茎有灵性,可与琴弦共振应和。我只须截下一段,黏在闻怀璧衣服上,再于千里之外弹几首曲子,这个畜生就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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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最初那两个闻妖使者来庆真楼闻妖时,我在他们衣服上黏了几段草茎。他们俩接连死掉之后,一天半夜,我见到两个使者慌里慌张跑过朱雀大街。那时北风刮得正紧,我从楼上随意扔了一把草茎,黏到谁,算谁倒霉。果然其中一个人死在了县衙。后来,闻怀璧给使者配了保镖。嘿嘿,既是保镖,那便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吧。”
“原来如此。死者皆在独自一人时被害,事后又找不到凶器。这草茎割断骨肉后,会自行消失?”
栖音狞笑,“你若把皮肉翻出来,细细地挑,会发现草籽的。”
徐知县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沈灵均扬起手腕,捆妖索如灵蛇般飞出,将栖音的手脚牢牢绑住。
“知县大人,嫌犯已认罪,请您定夺。”
徐知县把胃里的东西吐得精光,才勉强直起腰来,“将此人带回衙门,关进大牢。”
想到闻大人死在南安县,还要向上头交代,只觉得千头万绪,无比烦恼,“沈灵均,你即刻官复原职,了结此案。”
沈灵均还没答话,突感异样。
他猛地转身。只见栖音脖颈间横着一道亮晶晶的细线,目光定在人群中某处,笑容邪魅。藏在背后的手指如拨弦一般,轻轻一动。
“嗡”的一声,长发的琴师脖子上流出鲜血,与此同时,一段轻若无物的细线笔直地向季月飞去。
沈灵均拔出斩妖剑,反手一撩。
细线崩断,又一股草籽雨纷纷落下。
栖音倒在地上,嘴巴一张一合。鲜血呛进了气管,让他说不出话来。沈灵均定了定神,俯下身去,勉强听出几个字:让你也尝尝,痛失所爱的滋味。
他僵在当场,这个栖音,当真是疯魔了。
用琴弦杀人的琴师,终于倒在自己的琴弦之下。
庆真楼里上上下下,死一般的寂静。
天水阁这一等一奢华精美的雅间,如今一半血水一半污物,两具尸体横陈,气味令人作呕。凡是当晚在场的人,只要见过这副惨状,有生之年,再也不会想踏进这间屋子了。
徐知县虚弱地挥挥手,“凶手已伏诛,大家散了吧。”
沈灵均道,“徐大人,我有一事相求。人与妖,泾渭分明,互不相干,纵然偶有伪装,也只能骗过一时。芸娘案是栖音复仇杀人的起因,方才只听他一面之词,其中尚存诸多疑点。一个南安县的舞姬,到了随元府,怎么会成了妖。请徐大人下令重启此案,查清当年真相。”
徐知县嘶声低吼,“人都死了多年,还查什么查?先把眼前的烂摊子收拾了!”
沈灵均不依不饶,“若芸娘是人,就还她一个清白。若芸娘是妖,就还闻大人一个清白。”
徐知县气得头疼,这个沈灵均,真是不识时务。
“此事容后再议。来人哪!”
他看向门口。楼梯上围观的人群也看向他,大眼瞪小眼。
这里毕竟不是县衙,没有衙役听他差遣。
他只得转向沈灵均,“你,快去县衙叫人来。”
“是。”
人群默默松动,让出一条道,沈灵均勉强挤出去的时候,正好与季月擦肩而过。
她距离他不过咫尺,眼睛里亮晶晶的,像是有星星在忽闪忽闪,“沈大人,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
沈灵均心头砰砰直跳,脸上一派淡然道,“方才又救了你一命,不用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