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的落叶被踢开，那只手彻底暴露在空气中，弯曲得像是从地里爬出来的鬼爪，紫红色的暗斑爬上手背，是个男人的手。


    安妙莲的脑子中浮现一众人脸，看尸斑的状态，这人应该死了一天。


    昨天死的是那个农夫和莫耀光，莫耀光变成了那个不人不鬼的怪物，这难道是那个农夫？


    安妙莲深呼吸一口气，将所有的落叶推开，沾了灰尘也仍旧贵气的金丝浸袍出现在眼前，上面沾了大片血迹。


    是莫耀光！


    “怎么会是他？”白叠绣愣道：“莫公子……不是……”


    莫耀光念完歌谣后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就像是第一天的影子一样。


    难道他消失后跑到这里来用叶子把自己埋起来了？


    安妙莲猜测：“今天来的那个不是莫耀光……或者说，不是他的肉身。”


    今天来的那个“莫耀光”，身上并没有这么多尸斑。


    白叠绣：“我们那边有个传闻，说是人的身与魂本是两样东西，身体不属于天上，所以在死后会腐烂，而魂魄来自于天上，善者会回归天上的故里，而有怨者让魂魄不净，无法归天。”


    安妙莲越听越觉得这个故事熟悉，像是乡村民俗结合了上天堂和回魂，十分杂交。


    她把四周的落叶都推开，眼前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发出阵阵恶臭。


    不知道是否是她盯着尸体太久的原因，似乎有一条黑线从尸体里冒出来，以极快的速度钻进她的眼睛里。


    安妙莲下意识捂住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尸体身上的尸斑已经褪去，变成新鲜尸体的模样。


    昨天的事情在她眼前浮现，安妙莲心中一惊，这是她的技能生效了！


    可是这时候生效有什么用，难道让她观赏一具尸体腐烂吗？安妙莲在心中暗骂。


    骤然，眼前的莫耀光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动作“扭动”起来，安妙莲感觉眼睛一阵阵刺痛，还是努力睁大眼睛去看。


    不是莫耀光在“扭动”，而是从他的脖颈中爬出来一条花色大蛇！


    安妙莲惊得后退一步，眼看着那条大蛇以极快的速度爬向一处角落，她连忙也跟了上去。


    白叠绣还在一旁堆落叶，眼看着安妙莲飞快跑向寺庙的角落，蹲在角落后，竟是不管不顾地开始挖起那墙角的土堆。


    “嘘。”


    在白叠绣赶上去后，安妙莲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墙角生长了大片青苔和蕨类植物，两者几乎融为一体，层层藤蔓被拨开后，竟露出里面的一个小洞，不仔细看绝对看不清。


    “这是蛇洞。”安妙莲道。


    “这里怎么会有蛇洞？”白叠绣惊道。


    安妙莲低下头去看，似乎在洞中还别有洞天，她深呼吸一口气，对准洞口看去。


    借着一缕微光，安妙莲看清洞内的景象，竟像是一个庙宇的模样，有好几个神像摆在那里，再看仔细点，那些神像分明是他们六人的模样！


    红漆唇，绿漆袍，弯弯眉，极其触目惊心的油彩涂在身上，在暗处看着格外骇人。


    一个神像抱着自己的头，是莫耀光；一个神像的头碎成了好几瓣，黏在自己身上的是宁芙曲。


    剩下的……


    用尖锐指甲刺穿眼睛的是白叠绣，自己将自己舌头整个拉出来的是空悟，浑身被剁成血泥又被拼起来的是姜匆算。


    而最后的那个，满眼绝望又带着笑将自己的头颅送上白绫的……


    安妙莲的眼睛晦暗一瞬，是她自己。


    白叠绣在旁边看了半天，发现安妙莲的身体突然明显僵硬。


    “怎么了？”她正也待去看，却被安妙莲拉住。


    “先别看。”安妙莲道：“我怀疑这个宴境可以精神控制。”


    “什么？！”


    白叠绣拉住安妙莲：“安姑娘，你可还好？”


    “莫慌，只是怀疑而已。”安妙莲道，那次击鼓时双手不受控制的感觉像是条冰冷的蛇爬在心上，她不由皱起了眉。


    白叠绣：“那里面有什么？”


    安妙莲：“有我们的死法。”


    这是最崇高的供奉，也是最恶毒的诅咒，这神像所塑造的，正是对于他们死法的预示。


    白叠绣疑惑道：“姑娘为什么会觉得这与精神控制有关系呢？”


    安妙莲道；“因为我不会上吊，再绝望也不会。”


    她不信这种必然的预示。


    假如这个宴境真的有能力让她上吊，那要么是白绫先动的手，要么是精神控制类的方法。


    “你们是在烧尸体吗？”空悟走过来，面色奇怪：“……还是准备纵火烧庙？”


    安妙莲不动声色将此处复原，空悟走过来的时候正对上安妙莲的眼睛，神色中闪过一丝诧异，不过很快掩盖下去。


    安妙莲没有忽略这点：“我的眼睛怎么了吗？”


    空悟摇头：“施主你眼下乌青一片，大概是被那个丞相传染了，建议你去解决这个祸端，大概就可以正常了。”


    姜匆算一直以来黑眼圈都很重，让安妙莲怀疑他即便回到现实也不会睡觉。


    安妙莲：“好吧，绣绣我们走。”


    说罢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就要走，果不其然还没一会就听到空悟的声音。


    “两位，这里有什么玄机，一起分享下呗？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啊！”


    空悟去她们原本待的地方转了两圈，什么也没发现。


    安妙莲：“施主你看起来和玄机无缘，还是罢了。”


    急得空悟赶上来，又拉着安妙莲看了好几眼，最后疑惑道：“又没有了？”


    白叠绣皱眉：“什么又没有了？”


    空悟：“我们那边有个说法，叫做虫眸。”


    顿了顿，他道：“名如其言，就是有只虫子住在你的眼睛里。”


    安妙莲：……原来眼里有细菌还可以用这种说法。


    “你觉得我眼睛里有虫子？”安妙莲睁大了眼睛，大而纯黑的眼睛在微光的照射下可以反射出对面人的身影。


    空悟：“据说虫眸者生可见因果、知万物、得天眼，靠吞食泪水为生，等到寄居的宿主看遍万物悲喜，就会化蝶飞走……当然，姑娘你也知道，这只是个传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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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妙莲沉默了会，反问道：“你确定你不是在编故事吗？为什么我感觉这么扯？”


    还是那种非主流童话故事，像什么你的眼泪，我的战利品，最后那一幕总让她想到古早小说中哭得太多的女主，哭到最后把眼角膜哭下来了。


    空悟：……


    他只好举手发誓：“我刚刚还真以为自己见到虫眸了，谁知道是我眼瞎了。”


    眼看是问不出其他的了，安妙莲将刚刚的莫耀光尸体、神像之事告诉他，不过隐掉自己的技能所看到的。


    空悟听完后，沉思了好一会：“既然神像有两种死法已经验证为真，说不定是这宴境故意惹你去看。”


    白叠绣道：“让人心生恐惧，心鬼才好趁虚而入，所以人惊惧至极，才容易失智，我们那边山上有拦路鬼，故意在山谷下叫你的名字，人被骇到了，就会被拖到雪山下面去。”


    “至于这两具尸体，还是先烧点看他们还会不会作乱吧。”空悟将宁芙曲和莫耀光分开烧了，对着拜三拜：


    “二位别见怪啊，在这里留着肉身，除了起尸也没有其他用，我只能带点二位的骨灰回去，劳烦二位给爹娘托个梦，我要是送骨灰被打出去了，就只能给二位的骨灰撒在家乡大地上了。”


    白叠绣托着下巴看着她的动作，也跟着拜了三拜，嘴里念叨着一些听不懂的话，念完之后，又做了些手势，看样子像是白族那边的超度方法。


    安妙莲有些好奇：“听你说雪山，白族是离四州很远吗？”


    白叠绣一愣，然后解释道：“白族就在雪州。”


    安妙莲心中奇怪，同样都是四州人，怎么还分种族？


    白叠绣卷翘的睫毛微颤两下，抬起如琉璃珠般的眸子：“姑娘是在奇怪，为什么我们族人和本土的四州人不像？”


    她本身就是极其异域的长相，配上一头白发后像是神座下的石膏像。


    安妙莲猜道：“你们是混血儿？”


    白叠绣思考了下，点头：“白族人是，我不是。”


    安妙莲：“为什么？”


    白叠绣：“因为圣女要保持血脉的纯净，以备周天循环时通灵问事。”


    听到前一句的安妙莲差点喷出一口封建老血，听到后一句的“周天”，安妙莲皱了皱眉，感觉有些耳熟：“周天是什么？”


    白叠绣也在努力回忆：“听族内的老人说，周天很久之前就开始混乱……”


    她的眉间有些落寞，安妙莲能理解，假如辛苦培养一个圣女，在她耳边天天重复周天的使命，那么周天混乱，那个可怜的圣女也会以为她失去了自己的价值。


    这种感觉无异于辛苦十八年，一朝取消高考。


    安妙莲拍了拍白叠绣的背，她联想到自己高考被取消，有些心梗。


    白叠绣突然抬头：“我记得一些长老所说的，周天是天地世界，无穷无尽，人间过去六十天，周天才过去一个日夜。”


    “人间要整整过去六年，七十二个月，周天才是一个大循环。”


    七十二……


    安妙莲心中一跳，怎么这个数也这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