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峰对护士低声道，然后转向王红梅，


    “联系刑侦队的张队长，就说我这里可能涉及非法拘禁和强迫婚姻。“


    走廊上，两名制服警察正在询问那所谓的“丈夫“。


    年轻男子看到罗峰出来，立刻高声质问：


    “我老婆醒了是不是？我要见她！“


    “患者需要绝对静养。“


    罗峰挡在病房门前，声音不容置疑，


    “警官，我建议单独询问受害者。另外，需要你们协助联系她真正的家人。“


    他从口袋里掏出小芸入院时随身物品中的身份证。


    照片上的女孩笑容明媚，与病床上苍白的影子判若两人。


    地址栏清楚地写着邻省某个小城，与这里相距三百公里。


    “查这个地址，找她父亲。“


    罗峰将证件交给警员，余光瞥见年轻男子瞬间惨白的脸色，


    “告诉他，他女儿差点死在手术台上，现在需要他。“


    回到护士站，罗峰拿起电话拨通了派出所的专线。


    在等待接通的间隙，他透过玻璃窗看向病房。


    小芸蜷缩在被子里的身影那么小，那么脆弱，就像她那个没能来到这个世界的孩子。


    “张队，我是市医院罗峰。“


    电话接通后，他压低声音，


    “那个孕妇伤害案，我怀疑涉及人口贩卖。


    受害者手腕有长期束缚痕迹，对所谓婆家表现出恐惧反应...“


    挂断电话，罗峰深吸一口气。


    医生不仅要治愈身体创伤，更要揭开那些隐藏在伤口背后的真相。


    无论小芸多么抗拒回家，那个为她担忧的父亲都有权利知道女儿的下落。


    尤其是在病危通知单需要签字的时候。


    监护仪的心电图在墙上投下规律的绿色光影，如同一个微弱但顽强的生命信号。


    罗峰知道，这场战斗才刚刚开始。


    .......


    电话铃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突兀地响起，罗峰从一堆病历中抬起头，瞥了一眼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码。


    他皱了皱眉，这个时间点打来的电话通常不是什么好事。


    “喂，您好。“


    罗峰接起电话，声音里带着连续36小时值班后的疲惫。


    “你好，请问你是谁？“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中年男人沙哑的声音，背景音里隐约有机器运转的嘈杂。


    罗峰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话筒：


    “您好，是小芸的父亲吗？“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了几秒，只有电流的沙沙声。


    罗峰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是的。“


    那个声音终于回答，却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是她爸。小芸...她怎么了？“


    罗峰的目光穿过办公室的玻璃窗，落在远处急诊科忙碌的走廊上。


    他能看到护士们推着各种设备来回奔跑，医生们围在中央的抢救床周围，警报声此起彼伏。


    那个瘦小的女孩就躺在那里，颈部缠着的纱布已经被鲜血浸透。


    “现在您女儿在医院，“


    罗峰尽量保持声音平稳，


    “颈部受了刀伤，情况比较危急。“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人跌坐在椅子上。


    然后是长久的沉默，久到罗峰以为通话中断了。


    “医药费...“


    那个声音突然开口，颤抖得几乎听不清，


    “需要多少钱？“


    罗峰愣住了。


    他设想过各种反应。愤怒、质问、崩溃，甚至拒绝承认。


    但没想到第一句话会是这个。


    “医药费没有关系，我们医院可以先垫付。“


    罗峰迅速回答，


    “但现在需要病危通知书签字，必须直系亲属签字才能手术。“电话那头传来急促的呼吸声，然后是衣物摩擦的窸窣声，像是对方正在慌乱地起身。


    “好的，我马上就去。“


    那个声音突然变得坚定，


    “她在哪个医院？市一院是吗？“


    “是的，在滨海市急诊科三楼手术室。“


    罗峰补充道，


    “请您尽快。“


    电话挂断了，但罗峰仍握着话筒，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想起抢救床上那个女孩苍白的脸，想起她手腕上那圈可疑的淤青，


    想起那个自称丈夫的年轻男子听到要联系小芸父母时的慌乱表情。


    这一切都太不对劲了。


    罗峰放下电话，三步并作两步冲出办公室。


    走廊的灯光在他眼前连成一片模糊的白色光带。


    他奔跑着，白大褂在身后翻飞。


    急诊科的大门被罗峰一把推开，迎面而来的是一片混乱的场景。


    护士们推着各种设备来回奔跑，医生们围在中央的抢救床周围，警报声此起彼伏。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和隐约的血腥气。


    “罗主任！“


    王红梅看到他，立刻冲过来，


    “病人又出现室颤，血压测不到了！“


    罗峰快步走向抢救床，眼前的景象让他的瞳孔微微一缩。


    小芸躺在那里，脸色惨白如纸，颈部缠着的纱布已经完全被鲜血浸透。


    心电监护仪上的线条变成了一条毫无生气的直线，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准备除颤！200焦耳！“


    罗峰戴上手套，声音冷静得不像话。


    当电极板压在女孩瘦小的胸膛上时，罗峰瞥见她腹部微弱的隆起。


    两条生命，而他对这个女孩的一切所知，只有“小芸“这个可能都不是真名的称呼。


    “充电完毕！“


    “所有人离开！“


    罗峰下令，“电击！“


    女孩的身体在电流通过时剧烈弹起，又重重落下。


    心电监护仪上的直线顽固地延续着。


    “第二次，300焦耳！“


    就在这时，急诊科的大门被猛地撞开。


    罗峰抬头，看到一个中年男人冲了进来，头发凌乱，眼睛红肿。


    他身后跟着两名警察。


    “我女儿呢？我女儿在哪？“


    男人的声音嘶哑尖锐，在嘈杂的急诊科里格外刺耳。


    罗峰瞬间明白了。这就是电话里的那个声音，小芸真正的父亲。


    “张队，“


    罗峰对其中一名警察点头示意，然后转向那个中年男人，


    “您是小芸的父亲？“


    男人点头，目光却死死盯着抢救床上的身影，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小芸...我的孩子...“


    “我们正在抢救，“


    罗峰简短地说，“但需要您签。“


    “签，我什么都签！“


    男人打断他，颤抖的手已经伸向护士递来的文件，


    “救她，求你们救救她...“


    罗峰接过签好的文件，转向抢救团队：


    “准备手术，立刻。“


    当小芸被推向手术室时，罗峰最后看了一眼那个中年男人。


    他站在走廊中央，双手抱头，佝偻着背，仿佛整个世界都压在他肩上。


    与那个自称丈夫的年轻男子不同，这个父亲的悲痛如此真实，如此撕心裂肺。


    罗峰突然想起小芸在短暂清醒时说的话：


    “我爸他...不同意...他说网恋不靠谱...说离家太远...“


    但眼前这个为女儿医药费担忧、第一时间赶来的父亲，真的如她所说的那样不可理喻吗？


    手术室的门在罗峰身后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