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护仪的滴答声里，万奇峰的白大褂带起一阵消毒水味道的风。


    他抢先半步推开703病房的门，皮鞋在地砖上敲出清脆的节奏。


    “老徐，今天气色不错啊！“


    万奇峰的手指已经搭上患者腕部，三根指尖精准压在桡动脉上，眼睛却看着监护屏幕。


    他雪白的领口别着金丝眼镜，镜链随着动作微微晃动。


    陈宁落后半个身位走进来，手里拿着翻到一半的Ct片子。


    他检查引流袋的动作很轻，橡胶管在他掌心像对待易碎的玻璃艺术品。


    “万医生，我这手术...“


    患者手指绞着被单，医用腕带哗啦作响。


    床头柜上的稀饭已经凝出米油，陪护家属的拖鞋底还沾着凌晨赶路时的泥渍。


    万奇峰突然笑出声，拍拍患者肩膀的动作像在调试精密仪器：


    “担心什么？主刀可是陈主任！“


    他转向陈宁时，白大褂前襟的金色钢笔闪过一道光，


    “人家做的肝门部胆管癌根治术，论文都发到《外科学年鉴》上了。“


    陈宁正在调整输液速度，闻言皱了皱眉。


    他抬头时，晨光从百叶窗缝隙漏进来，照见他眼角的皱纹里藏着昨夜手术的疲惫：


    “医学没有绝对。“


    他声音很轻，却让心电监护的杂波都安静下来，


    “不过你的病灶位置确实比较理想。“


    患者喉结滚动了一下，家属突然捂住嘴咳嗽，把呜咽声伪装成呛咳。


    万奇峰适时递去纸巾，塑料包装在他掌心发出窸窣声响。


    “谢谢医生...“


    患者松弛下来的身体陷进枕头里，监护仪上的血压值缓缓下降。


    陈宁注意到他指甲缝里还残留着碘伏的黄色，那是术前紧张时无意识抠抓的痕迹。


    走廊的自动门向两侧滑开时，万奇峰凑近陈宁耳边：


    “老师还是这么谨慎。“


    他说话时抚平自己袖口根本不存在的褶皱，


    “那个肿瘤明明已经侵犯到...“


    “所以我才说比较理想。“


    陈宁突然停下，转身时白大褂下摆扫过消防柜玻璃。


    他目光落在护士站墙上的排班表—。


    明天手术栏用红笔圈着的“罗峰“两个字格外醒目。


    万奇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微微眯起。


    两人默契地同时摸向白大褂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都显示着同一条未读消息：


    【已准备好逆行鞘膜剥离方案】


    万奇峰的钢笔尖在方案第三页戳出个墨水漩涡。


    他盯着纸上那幅手绘的肝门三维解剖图，金丝眼镜滑到鼻尖都忘了推。


    这根本不是普通大专生能画出的立体投影，每条血管分支的阴影角度都精确到5度以内。


    “逆行鞘膜剥离的入路...“


    他无意识念出声，手指突然抽搐着收紧。


    纸张边缘被捏出放射状褶皱，像被突然扯断的缝合线。


    那些标注在glisso鞘周围的红色虚线，赫然是他去年在国际研讨会上才提出的理论构想。


    陈宁的保温杯磕在桌沿发出闷响。


    老人保持着弯腰看方案的姿势，花白鬓角在无影灯下像覆了层霜。


    他的目光死死咬住方案末页的参考文献列表。


    最上方那篇《肝门静脉变异图谱》的作者栏，分明印着“罗峰“。


    “这个止血方案...“


    万奇峰突然扯松领带，丝绸布料摩擦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异常刺耳。


    他指着方案里用绿色荧光笔标记的步骤，那是连他都没想到的胆管后动脉处理法。


    钢笔突然从指间滚落，在实木地板上敲出清脆的颤音。


    陈宁的食指正微微发抖。


    老人摸出老花镜戴上，镜片却放大了他眼底的震动。


    纸面上那些看似潦草的笔记里，藏着对门静脉压力变化的十七种预判。


    比他带过最优秀的博士生还多五种。


    “不可能...“


    万奇峰突然站起来，真皮座椅发出痛苦的吱呀声。


    他抓起方案冲到医院走廊的灯箱前，x光片的冷光透过纸张，照出背面用铅笔轻描的辅助线。


    那些构成完美黄金分割的几何线条，让他的太阳穴突突跳动。


    这分明是顶级外科医生才具备的空间解构能力。


    陈宁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


    老人枯枝般的手指划过方案某处，那里画着个不起眼的星号：


    “看这个门静脉分叉角的测算...“


    他的声音像砂纸摩擦般沙哑，


    “用的是我二十年前发明的公式，但现在的教材早就删除了。“


    两人同时转头看向3号手术室。


    磨砂玻璃后，罗峰正独自进行术前准备。


    他左手持钳的姿势在灯光投映下，在玻璃上形成振翅欲飞的剪影。


    万奇峰的白大褂口袋里，那张被揉皱的学历复印件突然变得滚烫。


    上面“专科毕业“四个字像在灼烧他的大腿。


    而陈宁摸出了今早收到的匿名举报信，指控罗峰“学历造假“的钢笔字迹，此刻正在他掌心渗出墨汗。


    “专科生学历造假有什么意义？”


    陈宁突然将信纸撕得粉碎。


    纸屑落进垃圾桶时，他想起昨日的腹腔镜手术。


    那个连哈佛博士都失误的肝门静脉缝合，罗峰用3-0血管线完成了教科书级别的吻合。


    电话接通瞬间，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从听筒传来。


    “手术准备开始了。“


    陈宁声音干涩，余光瞥见垃圾桶里泛着冷光的碎纸。


    “马上就到。“


    罗峰的回应混着水流声。


    陈宁挂断时，发现掌心不知何时被指甲掐出了四道月牙形的血痕。


    “罗峰是真的，就好了。”


    想到这里陈宁哈哈一笑，他突然想到一个梗。


    “总有刁民想要害朕。”


    .........


    办公室里，百叶窗半拉着，将午后的阳光切割成条状的光影。


    陆既明靠在真皮转椅上，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电脑屏幕的光映在他金丝眼镜上，反射出冷冽的光。


    彭虎坐在对面的访客椅上，身子前倾，压低声音道：


    “陆主任，咱们跟陈宁说罗峰学历造假有意义吗？


    他不过是个大专学历。“


    他撇了撇嘴，“而且人家也没造假，就是学历低了点。“


    陆既明嘴角扯出一个冷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老彭啊，你还是太实在。“


    他放下茶杯，杯底与玻璃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罗峰现在比我们发展的好得多，心外科陈宁的看好。“


    “未来说不定要拉他过去做徒弟。”


    他推了推眼镜，“所以必须拿捏死他。“


    彭虎眉头皱起，脸上的横肉堆在一起：


    “可陈宁最看重能力，罗峰手术确实做得好...“


    “所以才要从别的地方下手。“


    陆既明打断他，声音像毒蛇吐信般嘶嘶作响，


    “医院是最忌讳惹事生非的地方。“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彭虎，


    “矛盾产生的大夫，技术再好又能怎样？“


    彭虎眼睛一亮，脸上的横肉舒展开来：


    “我明白了！只要让罗峰陷入争议...“


    “没错。“陆既明转过身，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只有绯闻缠身的罗峰才是好罗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