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着屏幕举杯，一饮而尽。


    火辣的酒液滑过喉咙时，他忍不住又笑出声来。


    这种失态在他三十年的职业生涯中从未有过。


    显示器旁边，罗峰的档案摊开着。


    陈志明的指尖划过“教育背景“那一栏：“xx医科大学临床医学系“。


    一所普通的省属院校，毫无特别之处。


    唯一特殊的地方就是大专。


    “藏得真深啊...“陈志明又倒了一杯酒，这次慢慢啜饮。


    他调出医院的人才梯队名单，鼠标在“陆既明“的名字上徘徊片刻，画了个鲜红的叉。


    屏幕切换到医院手术排班系统，陈志明快速输入几行指令。


    3号手术间下周的预约全部清空，备注栏出现一行小字：


    “优先罗峰团队使用“。


    电话响起时，陈志明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威严形象，连领带都重新整理过。


    “设备科吗？我是陈志明。“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


    “把3号手术间的设备全部升级，对，按约翰霍普金斯的标准...


    不，不要通知陆主任。“


    挂断电话，陈志明再次看向屏幕。


    录像已经播放到罗峰缝合的阶段，那个独特的反手打结法让他眯起眼睛。


    五年前在美国进修时，他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这种手法。


    办公桌最隐秘的抽屉被打开，一部老式诺基亚手机被取出。


    陈志明按下快捷键1，电话接通后他只说了两句话：


    “人找到了。“


    “就是您说的那个位置。“


    挂断后，陈志明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


    他打开医院oA系统，新建一份文件：


    《关于破格晋升罗峰同志为外科副主任医师的提议》。


    但在点击“保存“前，他犹豫了一下，将文件重命名为：


    《青年医师培养计划（草案）》。


    老练的政治智慧让他选择了一条更迂回、也更稳妥的路。


    窗外，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照进来，在副院长办公室的地板上投下明暗相间的条纹。


    平安急诊冲锋队“微信群弹出新消息时，实习医生张伟正捧着红烧牛肉面蹲在值班室角落。


    手机在兜里疯狂震动，震得他大腿发麻。


    “谁啊大半夜...“


    他嘟囔着掏出手机，泡面汤溅到白大褂上。


    当看到“李梅护士长“后面跟着的[视频文件]时，他的筷子突然停在半空。


    文件标题：


    《妊娠期阑尾穿孔切除术-罗峰-22分钟》


    值班室突然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消息提示音。


    五个实习生的手机同时亮起，像突然被点燃的萤火虫群。


    “卧槽！“


    规培生王鑫的椅子猛地后仰，差点翻倒，


    “罗老师那台手术？“


    张伟的筷子“啪“地折断。


    视频里，罗峰的手正在狭窄的盆腔内翻转，电刀精准地划过阑尾根部。


    这个角度本该极难操作，画面里的动作却行云流水得像在表演。


    “这...这不对啊...“


    张伟盯着自己沾满泡面油的手指，


    “教材上说妊娠期手术至少要留出...“


    “教科书改版吧兄弟！“


    王鑫已经凑到他身后，手机屏光照亮两人震惊的脸，


    “你看他处理系膜这个手法！我们上周刚学的完全不是这样！“


    视频播放到第18分钟，罗峰开始处理最危险的阑尾系膜。


    值班室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五个脑袋不自觉地越凑越近，直到手机屏幕上倒映出五张呆滞的脸。


    “等等！“护理实习生林小夏突然尖叫，


    “他刚才是不是没用血管钳？直接用电刀分离？“


    她的美甲在屏幕上快速滑动，将视频倒回30秒。


    确实——罗峰的电刀像有生命般在血管间游走，始终与妊娠子宫保持完美距离。


    “妈呀...“


    林小夏捂住嘴，飞快截图，


    “我要把这个发朋友圈！“


    值班室的门突然被推开，老护士长黄美玲端着茶杯走进来。


    看到年轻人们围着手机大呼小叫，她皱眉摇头：


    “现在的孩子，一台阑尾手术就...“


    话音未落，她的老花镜片上反射出罗峰缝合的画面。


    茶杯“咣当“一声放在桌上。


    “这...这是罗峰？“黄美玲的声音突然变调，


    “给我转发一份。“


    张伟呆呆地看着老护士长掏出手机。


    那台他以为只能打电话的老年机，此刻正流畅地接收着1080p视频。


    微信群已经炸了。消


    息记录以每秒三条的速度刷新：


    【普外小李】：这视频没加速？！


    【麻醉小张】：@周毅主任这是您监麻的那台？


    【器械王菲菲】：现场更震撼！罗医生手稳得像机器人！


    【杨青青】：违规操作也值得吹捧？妊娠期腰麻谁签的字？


    最后一条消息让值班室瞬间安静。


    林小夏刚发出去的朋友圈已经收获83个赞，其中包括省医的著名外科主任。


    “完蛋...“王鑫咽了口唾沫，


    “杨老师生气了...“


    张伟的泡面早已凉透，浮着一层凝固的油花。


    他低头看看自己昨天刚缝的练习用猪肠线。


    歪歪扭扭像条蜈蚣，又抬头看看视频里罗峰那道堪称艺术品的缝合线。


    手机突然震动，群里弹出新消息：


    【周毅】：明早七点，全体实习生手术室集合。


    【周毅】：@张伟带好你的缝合练习册。


    张伟的泡面碗“咣当“掉进垃圾桶。


    值班室的电子钟跳到00:07，新的一天刚刚开始七分钟，年轻的医学生们已经隐约意识到。


    他们正在见证某种传说的诞生。


    视频在王小贝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


    她反复拖动视频进度条，指尖在罗峰处理阑尾系膜的关键画面前颤抖着停顿。


    “22分17秒...“


    她喃喃自语，后背渗出细密的冷汗。


    三天前急诊交班会上，正是她当着全科人的面质疑罗峰：


    “骨科医生凑什么普外热闹？“


    当时罗峰只是默默擦掉她甩在登记本上的红墨水，连辩解都没有。


    “王老师？“


    实习生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3床患者家属在找罗医生道谢...“


    王小贝猛地合上平板。


    监护仪滴答声中，她仿佛又看见那个妊娠26周的孕妇被推进手术室时灰败的脸色。


    而自己曾悄悄对护士说“等医疗事故报告吧“。


    走廊尽头的医生值班室透出暖黄灯光。


    王小贝在门口徘徊了十三分钟，终于抬手敲门时，发现门缝里夹着半张淡绿色县医院病历纸。


    “请进。“


    罗峰的声音比手术录像里更温和。


    他正伏案书写病程记录，白大褂袖口沾着碘伏痕迹，桌上保温杯里的枸杞已经泡得发白。


    “罗医生...“


    王小贝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是来...“


    她突然哽住。


    值班室墙上挂着那面“医者仁心“的锦旗，在空调风里轻轻晃动，像无声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