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峰的手指在茶杯上停顿了两秒，随后缓缓将杯子放在地毯上。


    茶水在杯中晃动，映出他微微绷紧的下颌线。


    “抱歉，安院长。“


    他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楚，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想这杯茶我不能喝。“


    安远的目光落在被放在地上的茶杯上，杯底在地毯上压出一个浅浅的圆形痕迹。


    他没想到罗峰会拒绝.


    作为安琪的父亲，他自认已经给出了最稳妥的建议。


    罗峰站起身时，椅子腿在地毯上摩擦出沙沙声。


    他比谁都清楚，这次面试必须通过。


    李哥的进修资格、职业生涯，甚至往后的人生轨迹，都系在这一场考核上。


    如果失败，这将是他永远无法释怀的遗憾。


    安远看着罗峰紧绷的肩线，忽然想起上个月查房时，这个年轻人蹲在病床边给老人调整输液速度的样子。


    他叹了口气，钢笔在指间转了一圈：


    “我这一票会投给你。“


    钢笔的金属笔帽在灯光下闪了一下，“但其他评委......“


    他摇了摇头，领带夹随着这个动作微微偏移：


    “虽然我是院长，但人事权不归我独断。这点你应该明白。“


    罗峰点点头，白大褂的衣角随着动作轻轻摆动：


    “明白。谢谢安院长。“


    他的手指在门把手上停顿了一下，


    “那我先出去，11点再过来。“


    门关上的瞬间，安远靠进椅背，真皮座椅发出细微的挤压声。


    桌上的茶水已经凉了，茶叶沉在杯底。


    他望着罗峰离开的方向，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明暗相间的条纹。


    “罗峰......“安远低声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


    “希望你能跨过这道坎。“


    他拿起手机，锁屏上是安琪毕业时穿着学士服的照片。


    屏幕亮起又熄灭，在会议桌上投下一小片反光。


    ........


    10:30，罗峰站在会议楼外的走廊上。


    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在地砖上投下菱形的光斑。


    他后背靠着冰凉的墙面，不时有考生从他面前经过，三三两两地低声交谈。


    一个戴眼镜的男生在罗峰旁边停下，掏出手机查看时间。


    罗峰瞥见他胸前的号码牌——“面试07号“。


    “你也是来面试外科的？“眼镜男主动搭话，手指推了推镜架。


    罗峰点点头，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嗯，看看具体要求。“


    他点开医院公众号，最新推送的招聘公告还带着红点标识。


    指尖滑动屏幕，招聘条件逐条呈现：


    全日制硕士研究生以上学历，外科学专业，40岁以下；


    具有执业医师资格，初级以上职称；


    具有规培证或中级资格证；


    罗峰的拇指在屏幕上方停顿了一下。


    他想起自己那张专科毕业证书，现在还压在老家书桌的玻璃板


    执业医师资格证倒是考下来了，但规培——专科生连报名的资格都没有。


    走廊尽头的电子钟跳到10:35，机械的报时声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


    几个考生匆忙整理起手中的资料，纸张发出哗啦的声响。


    罗峰锁上手机屏幕，黑色镜面映出他微微绷紧的嘴角。


    按照正常流程，他连简历筛选都过不了。


    但现在既然站在了这里，既然安远给了他这个机会——


    他深吸一口气，走廊上的消毒水味钻进鼻腔。不远处，工作人员正在调试投影仪，机器启动时发出“滴“的一声。


    “请各位考生到等候区就座。“


    广播里的女声在走廊上回荡。罗峰整了整衣领，布料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


    他迈步向前走去，皮鞋踩在地砖上，脚步声淹没在周围嘈杂的人声中。


    戴眼镜的男生看着罗峰离开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简历边缘。


    他注意到罗峰的白大褂虽然洗得发白，但领口和袖口都熨烫得一丝不苟。


    “这个人倒是挺有自信的。“


    眼镜男低声自语，声音淹没在走廊的嘈杂中。


    他转头看向等候区，几个考生正在交换名片，烫金的校徽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虽然这次招聘条件放宽到硕士，但等候区里坐着不少明显是关系户的考生。


    一个梳着油头的男人正和工作人员熟络地打招呼，胸前的工牌显示是某三甲医院的副主任医师。


    眼镜男翻开手中的花名册，指尖停在“录取名额“那一栏——“1人“。


    他的目光扫过名单上的学历背景：清花、北达、协何...


    光是博士就有七八个。


    走廊尽头的电子屏突然亮起，显示着“外科医师面试等候区“几个红字。


    工作人员开始叫号：“请01号考生准备。“


    眼镜男推了推镜架，镜片上反射出等候区拥挤的人群。


    他叹了口气，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难啊...“


    “难于上青天。”


    空调出风口吹来的冷风掀起他手中的简历一角，纸张发出轻微的哗啦声。


    窗外，一只麻雀落在窗台上，歪着头看了看室内，又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就在这个时候，叫号员推开等候区的玻璃门，探出头环视了一圈：


    “08号罗峰，准备。“


    罗峰从椅子上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前。


    他的鞋底在地砖上发出短促的声响，白大褂下摆随着步伐轻轻摆动。


    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响起，戴眼镜的男生推门走出来。


    他的领带歪到了一边，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黏在脑门上。


    眼镜男一把扯松领带结，嘴里嘟囔着：


    “什么狗屁问题...资本做局演我...“


    他抬头看见站在门口的罗峰，愣了一下，随即苦笑着摇头：


    “兄弟，别...别来沾边。“


    他手指卷着简历的一角，“这东西难得很。“


    罗峰注意到对方的手指在微微发抖，简历边缘已经被捏出了褶皱。


    他轻轻点头，嘴角扯出一个淡淡的弧度：


    “没事。“


    叫号员再次探头：


    “08号，请进。“


    罗峰推开门，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会议室的冷气扑面而来，带着淡淡的茶叶清香。


    他迈步走进去，身后的门缓缓关上，隔绝了等候区嘈杂的议论声。


    罗峰推开门，冷气裹杂着茶叶香扑面而来。


    顿时一眼望去，只见长桌尽头，赫然是四位主考官，而其中一位赫然就是王鹏。


    王鹏抬起头，钢笔尖在纸上顿住，仿佛不认识罗峰的模样，顿时开口说道。


    “专科生。”


    门在身后关闭，黑暗吞没了最后一缕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