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灯泡依然时不时闪烁一下，发出轻微的电流声。


    李万一站直身子，突然想到——如果再不见面的话，这可能就是最后一面了。


    他低头看了眼手表，表盘上的数字显示晚上八点二十。


    不如一起去吃个饭好了。


    “走吧罗峰，“


    李万一伸手拍了拍罗峰的肩膀，掌心能感觉到对方衬衫下紧绷的肌肉，


    “我们一起去吃个烧烤。


    家门口新开了一家，还蛮不错的。“


    他说着从口袋里摸出几张皱巴巴的优惠券，


    “而且这个时候还有活动，一元钱一串，牛肉串羊肉串都有。“


    罗峰看着李万一勉强扯出来的笑容，嘴角的弧度不太自然，眼角的细纹比平时更明显。


    此刻他心中默默叹息，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


    李哥因为自己受了太多牵连。


    窗外传来楼下烧烤摊的吆喝声，炭火的味道顺着夜风飘了上来。


    自己更不能让他就这样离开。


    不过去吃饭也好，刚好可以让李哥放松一下。


    罗峰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


    “好的，李哥。“


    李万一听完笑了笑，伸手拉过罗峰的手腕就往门外走。


    “走吧，咱们下去吧。“


    他的手掌心有些潮湿，温度比平时高。


    其实他心中也很清楚。


    回来的时候，相熟的进修生偷偷告诉过他，这次肯定要倒霉了。


    走廊的感应灯随着他们的脚步声亮起，照出墙面上斑驳的水渍。


    电梯下行的过程中，李万一盯着楼层数字一个个跳转。


    大家心里都很清楚。


    罗峰是院长的熟人，甚至可能是未来的上门女婿。


    而他这个从县医院来的外人，这次注定要背锅了。


    最让他遗憾的是，没能把更多先进的医疗技术带回去。


    这一趟进修，终究是辜负了县医院领导的期望。


    电梯“叮“的一声到达一楼，李万一的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夜风吹过，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白大褂的衣角被风掀起一个小角。


    “真冷啊！”


    .......


    烧烤摊的灯泡上沾着油渍，在夜风中微微晃动。


    炭火的白烟混着孜然味飘散开来，周围坐满了喝酒聊天的食客。


    罗峰和李万一并肩走着，塑料拖鞋踩在油腻的地砖上发出黏腻的声响。


    就在这个时候，李万一突然停下脚步，肩膀猛地绷紧。


    “等等，“


    他压低声音，手指无意识地抓住罗峰的袖口，


    “要不我们换个地方？“


    罗峰停下脚步，鞋底在地面蹭出一道痕迹：


    “怎么回事？李哥。“


    李万一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往右前方瞟去：


    “我们好像碰到了不该碰到的人。“


    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


    罗峰顺着李万一的视线看去。


    前方三米外的塑料方桌旁，彭虎正仰头灌啤酒，喉结随着吞咽动作上下滚动；


    陆既明拿着铁签子在指间转来转去，金属尖端在灯光下反光；


    王鹏低头剥着毛豆，壳子在他面前的餐盘里堆成小山。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罗峰闻到飘来的辣椒面味道，不自觉地皱了皱鼻子。


    李万一知道他们之间的矛盾，手指在裤缝处摩挲了两下：


    “走吧，我们换个地方吃。“


    他指向马路对面，“我知道那边还有一家店，也挺好吃的。“


    罗峰笑了笑，抬手把被风吹乱的头发拨到耳后：


    “李哥，我们不需要躲避他们。“


    听到这话，李万一摇了摇头，后颈的汗顺着衣领滑下去：


    “啊，年轻人还真是...“


    他没把话说完，只是叹了口气。


    知道劝不住罗峰，他最终说道：


    “那行吧。“


    李万一看着罗峰竟然没有径直朝陆既明三人走去，


    而是找了张背对他们的空桌坐下，这才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慢慢放松下来。


    他拉开塑料椅时，椅子腿在地面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本来他还以为罗峰会直接冲上去跟他们闹冲突，不过这样也好。


    反倒是避免了很多的矛盾。


    不过此时陆既明三个人已经酒过三巡，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们心心念念的罗峰，


    此刻就坐在他们的背后。


    李万一用纸巾擦了擦桌面上的油渍，招手叫来服务员。


    “服务员点菜。”


    隔壁桌的碰杯声和笑声混在一起，炭火炉里蹦出几点火星。


    服务员走了过来，白色制服上沾着几点油渍，手里拿着点菜板和圆珠笔。


    她看着罗峰，微微欠身道：


    “两位先生，请问要点什么？“


    李万一从塑料桌面的菜单架上抽出菜谱，纸张边缘已经卷边发黄。


    他把菜单递给罗峰时，指关节在桌面上敲了两下：


    “罗峰，你看看你想吃些什么吧？“


    罗峰接过菜单，纸张上还带着前一位客人留下的油印。


    他扫了一眼密密麻麻的菜品列表，又推了回去：


    “李哥，还是按你想吃的点吧。“


    听到这话，李万一合上菜单，塑料封皮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他转头对服务员说：


    “那就尝尝你们这的特色菜。“


    说完把菜单插回架子上，金属架弹了一下。


    “服务员，先来两个凉菜，“


    李万一边说边掰着手指数，“一个小葱拌豆腐，一个凉拌面筋。“


    隔壁桌的啤酒瓶倒下的声音让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补充道：


    “另外先来20串羊肉，20串羊筋。“


    服务员快速记着单子，圆珠笔在纸上沙沙作响。


    李万一又补充：


    “再来一大箱绿皮罐头。“


    他用手比划了一下高度，“注意要冰镇的。“


    服务员点点头，圆珠笔在点菜单上画了个圈：


    “好的先生。“


    她抬头看了眼两人，“请问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李万一侧身看向罗峰，塑料椅发出吱呀声：


    “你看看还有什么想吃的？“


    罗峰摇了摇头，把面前的餐具包装拆开：


    “李哥听你的就好。“


    李万一“嗯“了一声，把拆开的湿巾递给罗峰：


    “好了，就这些吧。“


    服务员收起点菜单，转身时围裙带子擦过了桌角。


    炭火炉那边传来“滋啦“的烤肉声，一阵带着孜然味的热风扑了过来。


    李万一的视线越过罗峰的肩膀，看到陆既明正举着酒杯仰头灌酒，玻璃杯沿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他下意识压低声音，嘴唇几乎没怎么动：


    “罗峰，为什么要选择在这里？“


    塑料椅随着他前倾的动作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李万一的手指在膝盖上蜷缩又松开，


    “你跟他们......“


    话没说完，但桌下的脚尖轻轻碰了碰罗峰的鞋边。


    罗峰抬起眼，正好看见李万一皱起的眉头。


    他明白李哥的意思。


    明明可以避开陆既明他们，为啥还要跟他们争锋相对？


    服务员端着托盘走过来，玻璃杯里的啤酒泛着细密的泡沫。


    “先生请慢用。“


    她把啤酒放在桌上时，冰块碰撞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罗峰没有立即回答李万一的问题。


    他伸手握住啤酒瓶，拇指推开瓶盖时发出“啵“的一声。


    琥珀色的酒液倒入杯中，泡沫迅速涌上来又慢慢消退。


    他先给李万一倒了满满一杯，啤酒沫溢出杯沿，顺着玻璃外壁滑下。


    接着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液在杯中旋转。


    罗峰端起酒杯，杯底在桌面上留下一圈水渍。他直视着李万一的眼睛：


    “李哥，敬你一杯。“


    李万一看着杯中摇晃的酒液，泡沫正在慢慢消散。


    隔壁桌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陆既明的声音格外刺耳。


    他伸手握住酒杯，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杯壁上的水珠沾湿了他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