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声还在头顶尖叫，我抓起调度室震个不停的电话。


    “晓阳！三号管线观测站报告！”巴合提别克的声音裹着戈壁粗粝的风声冲出来。


    “刚接到匿名电话！说北坡积雪层异常，半小时后可能雪崩，要求我们立刻撤离西区所有人员！语气很急！”


    “匿名电话？号码查了没？”


    “虚拟号！追踪不到源头！”他喊着，“怎么办？按安全规程，这种情况必须立刻启动紧急疏散预案！时间不等人！”


    “等等！”我冲到调度台前，调出北坡实时气象数据流。


    “气象站！小张！立刻核实北坡所有监测点数据！积雪厚度、温度、应力！我要精确值，现在！”


    扬声器里传来气象员小张的回应，“林工，我是小张！正在核对！北坡1号至5号监测点数据同步回传……”


    “积雪厚度稳定，过去48小时无任何有效降雪记录！”


    “地表温度-15℃，风速平均3级，最大阵风5级，雪层内部应力值……”


    “稳定在安全阈值下限！所有数据正常！无任何雪崩风险特征！”


    “收到！”我悬着的心落回一半，我毫不犹豫按下控制台上醒目的全站广播按钮。


    “全体注意！我是林晓阳！刚接到虚假雪崩预警！气象站已确认现场数据一切正常！无雪崩风险！”


    “各岗位保持原位！这是调虎离山！所有人，立刻执行B级警戒预案！双倍人手值守关键节点！”


    “尤其是西区的管线自动阀门控制室、手动应急阀门点、所有监控盲区！没有我的直接指令，任何人不得擅离岗位！”


    “明白！”巴合提别克的声音第一个回应，干脆利落，“观测站已锁定位置！双岗就位！”


    “西区阀门控制室收到！双岗值守！”


    “东区监控室收到！加强巡视！”


    ……调度屏上，代表各个岗点的绿色信号灯陆续亮起确认，汇成一片稳定的光点。


    警报声终于停了，好险，差一点就被牵着鼻子走。


    内线电话又急促地响起。是小张，“林工，您判断太神了！”


    “真要启动疏散，西区监控和外围物理防护就全空了，整个防御圈等于敞开大门！”


    我紧盯着监控屏幕上几处关键区域的实时画面，“是冲着关键区域来的。”


    话音未落，屏幕上，几个位于西区重要阀门位置的监控画面突然齐齐的卡顿了一下，布满了刺眼的雪花点，持续了足有三四秒才恢复正常。


    “不对！巴合提别克！立刻检查你那边西区外围所有监控信号！我这边几个核心画面刚才受到强干扰！”


    “收到！正在排查！”巴合提别克的声音立刻绷紧。


    听筒里传来他快速切换频道和下达指令的声音：“一号、三号、七号点位，报告信号状态！”


    “……什么？同时闪屏？……明白了！”几秒钟后，他语气凝重地切回频道。


    “晓阳！确认了！西区手动应急阀A3、A7点位，以及自动阀控制室C1的外部监控信号，在同一时间受到高强度定向干扰！”


    “信号中断三到五秒！不是设备自身故障，也不是线路问题！”


    “干扰源特征分析……是人为的大功率脉冲式屏蔽！范围精准覆盖我们那几个关键点！”


    “能锁定干扰源大致方位或者类型吗？”


    “正在尝试追踪信号残余和方向！干扰源移动速度非常快……”


    “信号轨迹显示，方向……是往北面牧区方向去了！”


    “北面？那边是哈森老爹的冬牧场方向！这个季节，按惯例他应该还在山下定居点呢！牧场上除了空圈棚，没人！”


    哈森老爹？那个总爱提着一袋热乎馕饼，乐呵呵来站里“换”工作餐，还总嫌我们菜太咸的哈萨克老人？


    他爽朗的笑声仿佛还在耳边。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来。


    匿名电话调虎离山，精准干扰核心监控……目标直指牧区方向？太巧了！


    “巴合提别克，立刻！用加密专线接通山下警务站！”


    “报告可疑信号源移动方向、特征和最后消失区域！请求他们紧急协查！”


    “重点注意牧区方向是否有异常车辆或陌生人员活动！要求他们出动巡查，快！”


    巴合提别克的执行力无可挑剔，听筒里传来他清晰简洁地向警务站通报情况的声音。


    我目光扫过监控屏。大部分画面已经恢复稳定清晰，但西区那几个关键阀门点的监控信号图标旁，黄色警告还在闪烁。


    警报是假的，但监控信号被如此精准地掐断了几秒钟，这才是真正目的！


    调虎离山？恐怕是想让我们自乱阵脚，然后趁这几秒钟的“盲区”，对输油管线做点什么！


    “小张！”我再次连通气象站，“持续盯死北坡所有数据！启动实时异常波动监测程序！”


    “有任何细微变化，哪怕一根曲线抖了一下，立刻报告！一秒都不能耽搁！”


    “收到！林工放心！实时监测程序已启动！”


    “全体值守人员！”我再次打开全站广播。


    “干扰源正在全力排查追捕中！各岗点，尤其是西区人员，提高最高级别警惕！确保所有物理防护锁闭装置处于激活状态！”


    “没有我的直接指令和双重密码确认，任何人不得靠近或操作任何关键阀门！注意，是任何人！”


    “明白！锁闭装置已确认激活！”


    “收到！双重密码确认流程已就绪！”


    ……一声声坚定短促的回应从各个频道传来，在无形的电波中构筑起一道坚实的防线。


    干扰信号往牧区方向跑……哈森老爹的牧场……是巧合被利用了？


    还是……有人想利用我们对牧民乡亲毫无保留的信任，在那边设下陷阱？


    电话铃声再次打破沉寂，是巴合提别克。


    “晓阳！警务站最新反馈！”


    “他们在牧区边缘拦河坝附近，成功拦截到一辆无牌改装皮卡！”


    “车上两人，发现警车后立刻弃车往戈壁深处跑了！正在追捕！车上搜出……”


    他深吸了口气，“搜出一台大功率、可调频的军用级信号干扰器！还有……”


    “还有一套高精度激光扫描测绘的、我们输油站西区手动应急阀门接口的专用扳手模型！一比一复刻的金属模型！”


    专用扳手模型！还是高精度复刻品！


    这根本不是单纯的破坏，是冲着制造重大生产安全事故来的！


    目标明确无误，我们的能源命脉！而且，对方对我们的设备了如指掌！


    “巴合提别克！你亲自带一组技术安保人员，带上取证工具，去那辆被弃皮卡现场！仔细搜查！不要放过任何角落！”


    “特别那台干扰器和扳手模型，小心取证！注意警戒，对方可能留有陷阱！”


    “好！我亲自去！这就出发！”巴合提别克的声音没有半秒犹豫，


    放下电话，我立刻调出西区所有物理锁闭阀门的实时状态监控。


    屏幕上，代表A3、A7等关键阀门的图标旁边，绿色的“已锁闭”标识亮着。


    暂时安全，虚假警报解除，干扰源暴露，弃车而逃……


    行动失败了吗？还是说……这仅仅是个开始？一次试探？或者，他们还有后手？


    我猛地想起什么，迅速通山下定居点社区工作点。


    电话很快接通。“喂？古丽大姐吗？我林晓阳！抱歉这么晚打扰！”


    “麻烦你，现在马上去一趟哈森老爹家看看！看看他老人家在不在家？身体怎么样？家里有没有什么异常动静？”


    “有没有陌生人来过？对，非常急！有情况立刻用这个号码打公司值班电话！拜托了！”


    挂断电话，他们调虎离山失败，干扰被抓现行，关键工具暴露，对方肯定知道我们高度警觉了。


    他们会就此偃旗息鼓？还是说，被逼急了，会狗急跳墙，用更极端的手段？西区的物理阀门是锁闭了，但其他的要害呢？


    通讯中继站？备用电力系统？或者……更可怕的，他们的人，是不是已经利用之前的混乱，混进了我们内部？


    我拿起对讲机，调到全站频道。


    “所有人听着。敌人就在附近，比雪崩更危险，比黑夜更隐蔽。”


    “守好你的位置，眼睛睁大，耳朵竖起来。天亮之前，谁也别想打盹。一根手指头，都别放松。”


    戈壁滩的夜风，似乎透过厚重的墙壁，带来了更深重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