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阳！出事了！”


    巴合提别克的声音把我从核对物资清单的表格里猛地拽出来。


    他冲进我办公室，脸上是少见的焦灼。


    “别急，巴合提别克，慢慢说。”我放下笔，心却跟着他紧皱的眉头提了起来。


    “不是急，是邪门！”他喘了口气，指着门外。


    “所有！我是说油田里所有车的GPS！全疯了！调度中心刚给我打电话，说屏幕上满屏的车都在跳‘迪斯科’。”


    “定位漂得没边，有的车明明在A区，显示跑到十公里外的戈壁滩了！现场指挥全乱套了！”


    “所有车？同时？”我站起身，这绝不是普通故障。


    “对！就刚刚，十分钟前开始的！调度老张说，从来没遇到过这种集体发疯的情况！”


    “走！去调度中心！”我抓起桌上的安全帽和厚外套，边往外走边问，“通讯呢？内部对讲还能用吗？”


    “对讲暂时正常，全靠这个撑着调度，不然真要抓瞎了！”巴合提别克快步跟上。


    调度中心里已经乱成一锅粥。巨大的电子屏幕上，代表车辆位置的图标像一群没头苍蝇，在预设的作业区域外疯狂乱窜、闪烁。


    调度员老张对着对讲机吼得嗓子都要哑了。


    “3号车！3号车！听到回话！你现在到底在哪？图上显示你在水库边？！”


    对讲机传来夹杂着电流声的回复：“张工！我就在7号井台旁边啊！定位就是瞎指！我们都不敢动了！”


    另一个声音插进来：“我这边也是！仪表盘上的GPS地图整个在转圈！跟喝醉了似的！”


    技术部的王工带着两个年轻工程师，正围着一堆仪器，屏幕上跳动着密密麻麻的波形图和数据。


    “王工，什么情况？”我挤到他们旁边。


    王工抬头，“林工，巴工。初步探测结果出来了，是强干扰！”


    “非常强的定向干扰源，覆盖了整个作业区，目标明确，就是冲着我们的GPS系统来的！”


    “干扰源在哪？”巴合提别克追问。


    王工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划过复杂的频谱图，最终点在其中一个剧烈波动的峰值上，转头看向窗外远处的山脊。


    “山上！就在那边新立起来的风力发电机组阵列区域里！”


    “干扰信号强度是普通民用设备的几十倍，而且针对性极强，就是压制卫星导航信号！”


    “风力发电机阵列？”我脑子里飞快地闪过那片新建成的风机，巨大的叶片在阳光下缓慢转动，“那里怎么会……”


    “只有一种可能！”王工打断我，“有人，把大功率的干扰设备，藏在了风机上面！”


    “利用风机的高度和位置，实施精准干扰！这种级别的设备，绝不是普通玩意儿！”


    我心底的怒火和警觉瞬间烧到了顶点。


    东海炼化时听过的技术泄密讨论，燕山法务部处理过的商业间谍案卷，还有这几个月在边疆感受到的那种无形的紧绷感……


    所有的线索瞬间贯通！


    “这不是设备故障！这是破坏行动！针对我们油田关键基础设施的、有预谋的破坏！”


    我的声音在嘈杂的控制室里，带着一种连我自己都陌生的冷硬。


    “目标就是打掉我们的‘眼睛’，瘫痪生产调度！这是冲着我们能源安全来的！绝对是境外势力的黑手！”


    调度中心瞬间安静了几秒，所有人都看向我，空气中只剩下仪器运转的声音和对讲机里偶尔传出的呼叫。


    “那…那现在怎么办？没有定位，生产调度就瘫了，安全风险也大啊！”老张的声音透着无助。


    我深吸一口气，不能乱！现在每一秒都耽误不起！


    “王工！”我转向技术负责人，“我们和北斗研究院合作的试验项目！”


    “那批装有兼容北斗定位模块的车，现在能立刻切换吗？”


    王工眼睛一亮：“对！北斗！那几辆车装了双模终端！”


    “理论上可以立刻手动切换到北斗系统！北斗的信号频率和GPS不同，应该能抗住这种GPS特定频段的压制干扰！”


    “好！”我果断下令，“巴合提别克！”


    “在！”


    “你立刻带人，用对讲机通知所有安装了试验模块的车辆驾驶员，马上手动切换到北斗定位模式！”


    “王工，你这边远程技术指导，确保切换成功！老张，调度中心盯紧，一旦有车辆定位恢复，立刻重新组织调度！”


    “明白！”


    “收到！”


    两人立刻行动起来。巴合提别克抓过对讲机，用清晰的指令和沉稳的语调，迅速组织人手分头通知。


    王工则带着工程师扑向另一组控制台。


    “还有！”我盯着屏幕上那片代表风机阵列的山影，“干扰源必须立刻清除！绝不能让它继续作祟！”


    “风机那么高，叶片还在转，怎么拆？”一个工程师问。


    “拆！必须拆！”我的手指向窗外山上的风车轮廓，“干扰器就藏在风机叶片里面或者塔筒上！”


    “通知风电场值班人员，立刻停机！”


    “组织应急抢险队，带上专用工具和安全设备，以最快速度上山！”


    “目标：风力发电机叶片！一寸一寸地查！把里面藏着的‘毒瘤’，挖出来！”


    命令下达，整个调度中心再次高速运转起来。


    对讲机里传来巴合提别克和王工交替发出的指令声：


    “所有试验车注意！我是巴合提别克！听我指令，现在立刻切换到北斗定位模式！重复，切换到北斗定位模式！操作步骤是……”


    “调度中心！这里是技术组！已成功远程引导三辆车切换北斗！定位信号已恢复！位置稳定！重复，位置稳定！”


    “安全部收到！抢险一队、二队已集合完毕，正在领取装备，即刻上山！”


    时间在紧张的对答和仪器的滴答声中流逝。


    屏幕上，代表试验车的图标一个接一个地从疯狂乱舞的状态中稳定下来，准确地钉在了它们应该在的位置。


    虽然数量还不多，但就像在茫茫戈壁上点亮的几盏明灯，带来了希望和秩序。


    巴合提别克放下对讲机，走到我身边，看着屏幕上逐渐稳定的几个点，咧嘴笑了，“嘿，成了！北斗，靠谱！”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晓阳，你这脑子，转得比谁都快！”


    我回了他一个疲惫但坚定的笑：“多亏了咱们的试验项目，还有大家的反应够快。”


    我看向窗外，山上的风机已经在缓缓停下巨大的叶片。


    “现在，就看山上那帮小子们的了。”


    几个小时后，对讲机里传来山上抢险队兴奋的呼叫。


    “找到了！找到了！报告林工！报告调度中心！在3号风机中段的叶片夹层里，挖出来一个黑盒子！”


    “有天线！用强磁铁死死吸在里面的！跟块膏药似的！”


    消息传来，调度中心爆发出一阵小小的欢呼。


    我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从发现到定位，从切换系统到挖出毒瘤，一场针对油田“眼睛”的突袭，被我们硬生生摁住了。


    巴合提别克递给我一杯热水：“喝口热的，暖暖。这帮混蛋，爪子伸得真够长的。”


    我接过杯子，热水带来的暖意从手心蔓延开。


    “是啊，”我看着屏幕上完全恢复了正常定位的车辆图标，“我们的油田，连着国家的能源命脉。”


    “这里的每一根输油管，每一口井，每一辆车的位置，都有人盯着，都想让它乱。”


    “今天拆掉一个干扰器，明天可能又有新的花样。”


    我看着巴合提别克，也像是在对所有人说，“在新疆，我们守的，不止是油井，更是国门。”


    巴合提别克眼神一凛，“明白！咱们这片地界上，雄鹰飞得再高，也逃不过牧人的眼睛。想搞破坏？没门！”


    老张也凑过来，心有余悸：“林工，今天可真悬啊！要不是有北斗试验车，要不是你们反应快……”


    “张工。”我打断他，“这事给我们所有人都敲了警钟。”


    “回头安全部和技术部牵头，针对所有关键岗位，尤其是偏远作业点的司机、调度员，组织一次强化培训。”


    “重点就是遭遇突发干扰、定位失效时的应急流程，还有北斗系统的切换操作。”


    “国家安全教育日刚过，这现成的教训，比讲一百遍道理都管用！”


    “是是是，必须搞！立刻搞！”老张连连点头。


    走出调度中心，天色已近黄昏。但看着远处山脊上静静停着的风机，心里却踏实了许多。


    “走，巴合提别克。”我紧了紧衣领，“今晚食堂肯定没好菜了，我请你喝碗热乎的奶茶，加酥油的那种。”


    “哈！这个好！走！”他爽朗的笑声，驱散了戈壁的寒意，也冲淡了刚才的惊心动魄。


    危机暂时解除，但我们都清楚，在这片辽阔而重要的土地上，守护，是一场永不停歇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