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踏进值班室，驯犬员小赵正焦躁地来回踱步，手里拿着个空罐头盒，一见我进来，像见了救星似的冲过来。


    “林工！您可来了！出大事了！”他脑门上急得全是汗。


    “‘黑风’……‘黑风’今天早上不对劲！邪门了！”


    “黑风”是西区边界巡逻犬里最机警的那条德国牧羊犬，向来是防线的标杆。


    我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怎么回事？慢慢说。”


    “就早上！”小赵语速飞快，“那俩生面孔，看着就不像好人，在铁丝网外头转悠，还拿望远镜往咱管线巡查路那边瞄！”


    “按往常，‘黑风’早就扑上去吼得地动山摇了！”


    “可今天……它就趴在窝里，眼皮耷拉着，哼都不哼一声！”


    “跟睡死过去一样！”他越说越急，“我过去踢它窝棚，它才勉强抬了下头，眼神都散了！”


    厂区边界的巡逻犬是重中之重，尤其是在这片戈壁滩上，它们就是移动的报警器。


    “病了？还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叫兽医了没？”我追问，视线落在他手里的罐头盒上。


    “不是病！”小赵赶紧把那罐头盒塞到我手里，“我怀疑是这个！昨天下午，就铁丝网外边，有人隔着网扔进来几罐这玩意儿。”


    “说是进口的高级狗粮，给咱辛苦的‘警卫员’加加餐。包装花花绿绿全是洋文，看着挺像那么回事。”


    “‘黑风’当时饿得慌，吃得可欢实了！可今天早上就这样了！”他懊恼地直拍大腿，“都怪我！贪这小便宜！”


    我捏着那空罐头盒。标签上印着花哨的外文和一头威风凛凛的杜宾犬，生产日期倒是新的。


    凑近罐头口，一股不太像正常肉味，混合着一点劣质香精的味道。这味儿……有点熟，不像正经狗粮该有的味道。


    “镇静剂？”我脱口而出。


    小赵猛点头，眼睛都亮了：“对对对！林工您一说我就想起来了！我闻着也觉得不对劲！”


    “那帮孙子肯定在里头掺东西了！想废了咱们的‘眼睛’！”


    我用力刮了刮标签边缘，粘胶的地方有点翘起。


    我凑到眼前细看，“Made in USA”的条形码，地址的英文小字印得歪歪扭扭。


    “镇静剂跑不了。但这标签……”我把罐头盒翻过来，对着值班室明亮的灯光，“假的。”


    “假的？”小赵瞪大眼睛，凑近了看，“这……看着挺像回事啊？您怎么看出来的？”


    “印刷不够精细，油墨沾手，粘胶也不对路。”我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正儿八经进口的高级货，包装印刷都很考究，不会这么糙。”


    “而且。”我掂了掂轻飘飘的盒子，“真要是正规渠道来的高级货，会有人这么大方，随便扔给厂区外的巡逻犬？”


    “吃饱了撑的？这伙人没安好心，就是冲着废掉咱们的警戒线来的！”


    事不宜迟，我立刻掏出手机，直接拨给后勤物流组的王组长/


    “王组！是我，林晓阳！紧急排查！”


    “最近三天，特别是昨天，厂区周边，尤其是西边靠近输油管线巡查路那片，有没有异常物流记录？”


    “重点是小批量、非计划内的宠物食品或添加剂，尤其是标着进口的狗粮罐头！来源不清、签收异常的，更要重点查！”


    电话那头王组的声音立刻严肃起来：“狗粮罐头？进口的？没听说哪个部门采购这个啊……”


    “等等，我马上调系统查签收记录和监控！林工你怀疑有人故意投喂？”


    “对！目标就是巡逻犬！东西有问题，包装是假的。动作要快！这关系到管线外围安全！”我语速飞快。


    “明白！给我十分钟！”王组那边立刻传来噼里啪啦急促敲击键盘声和鼠标的点击音。


    刚挂断电话，巴合提别克高大的身影推门进来了。


    “林工？小赵？你们俩这脸色……出啥事了？”他浓眉一挑，目光扫过我手里那个空罐头盒。


    “哟？这洋玩意儿哪来的？‘黑风’出事了？”


    小赵赶紧把“黑风”的情况和他贪小便宜导致狗中招的懊悔又说了一遍。


    巴合提别克接过那个空罐头盒，又凑到他鼻尖下仔细闻了闻，脸色沉了下来。


    “啧！”他带着明显的怒意，“这帮钻洞的老鼠！尽使些下三滥的阴招！”


    “这味儿……有点像我表弟上次跑长途运羊带回来的那种镇定喷剂！”


    “说是怕羊群在车上挤着受惊乱撞，喷点这个，羊就安分了，睡过去跟死猪一样！那东西，人闻多了都犯晕！”


    “你确定？”我心头一紧，巴合提别克家在牧区，对这些东西比我们熟悉得多。


    “错不了！”他指着罐头盒侧面一个不起眼的的鹰形图案。


    “你看这个！那羊用镇定剂的瓶底也有个鹰头标，跟这个小记号像得很！”


    “我们哈萨克人用鹰，那是翱翔蓝天的英雄！可不用这种躲在暗处、偷鸡摸狗的鸟！”他语气里充满了对那鹰形标记的鄙夷。


    连这种细节都模仿了？这绝不是临时起意能搞出来的仿品。对方是有备而来，甚至可能对我们这边的情况有所了解！


    就在这时，王组的电话打了回来，他的声音透着紧迫：“林工！查到了！”


    “前天下午三点十七分，有一箱标注‘办公耗材’的快递包裹，收货地址填的是隔壁哈木图乡街角那个老孙头的粮油店代收点！”


    “签收人登记的是个叫‘李强’的名字！物流单显示是从乌苏市的‘西域综合批发市场’发来的，但发货人信息是空白！”


    “箱子不大，重量登记为5公斤，但老孙头回忆说那箱子轻飘飘的，根本没那么重！”


    “我们的人刚去代收点看了，箱子早没了！”


    “老孙头说，昨天傍晚天擦黑的时候，有个戴厚棉帽子、大口罩的男人，骑着辆没牌照的旧摩托来取走的，脸捂得严严实实，啥样都没看清，付了代收费拿了箱子就走了！”


    “乌苏市的批发市场……假发货人……代收点……捂得严实的取货人……”


    我试图将这些碎片拼接起来，“王组，立刻把批发市场的具体位置、那个假物流单号、代收点的精确位置、取货的具体时间点。”


    “还有这个鹰头标记的清晰照片，全部整理出来发我！”


    “另外，联系保卫科老张，让他马上带人去一趟哈木图乡，看看能不能从老孙头那再挖点细节，特别是那辆摩托的特征！”


    “还有周边路口的民用监控，也试着调一调！”


    “已经在办了！资料马上发你！”王组应道。


    我转向巴合提别克，他正眼神锐利地听着电话内容，像一头嗅到猎物踪迹的猎鹰。


    “老巴，你刚才说的那种给羊用的镇定喷剂，在乌苏市那边的市场上，能轻易买到吗？正规药店或者兽药铺子？”


    巴合提别克果断摇头：“正规的兽药店？管得严着呢！”


    “买这种特殊药品要登记身份证，还要兽医处方或者单位证明，手续麻烦得很！但……”


    他话锋一转，“黑市上就不好说了。戈壁滩上跑着的那些流动贩子，特别是专门倒腾些‘擦边球’东西的。”


    “手里啥乱七八糟的都有路子。不过晓阳，这种来历不明又效果这么强的货，肯定不是小打小闹，后头必定有鬼门道！”


    他咧嘴一笑，带着猎人发现踪迹的兴奋，“这老鼠尾巴露出来了！要不要我带几个信得过的兄弟，跑一趟乌苏那个批发市场摸摸底？”


    “我在那边倒腾过马具、皮货，认识几个门道儿熟的地头蛇，说不定能闻到点味儿！”


    “先别急。”我压下心头的波澜。线索有了，但贸然行动容易打草惊蛇。


    “等王组把详细资料发过来，我们好好捋一捋。”我对着电话那头还没挂断的王组长说。


    “资料发过来后，重点交叉比对一下！查这个‘西域综合批发市场’”


    “最近半个月，有没有可疑的、小批量的化学品或动物药品异常流动记录！”


    “特别是。”我目光扫过墙上挂着的厂区及周边关键设施地图。


    “看看这些流动记录，跟咱们厂区以及输油管线、重要物资仓库的运输路线、时间节点有没有重叠的地方！”


    “还有那个鹰头标记，也作为关键点给我筛！”


    “收到！交叉比对！筛路线重叠点！重点查化学品、兽药和鹰头标记！”


    王组的声音带着十二分的干劲，“资料两分钟内到你手机！”


    放下电话，值班室里安静下来，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


    小赵紧张地看着我，巴合提别克抱着胳膊，我握紧了那个空罐头盒，所有的线索碎片开始在脑中盘旋、碰撞。


    对方的目标绝不仅仅是一条狗，他们想撕开的，是整个外围防线的口子。


    现在，这条伪装过的老鼠尾巴已经被我们攥住了，下一步，就是顺着它，揪出那藏头露尾的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