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美梦入画

作品:《末世儿女情

    这里不仅只有明若。


    远处炊烟袅袅的农舍旁,是他记忆中慈爱的双亲,正含笑望着他们。


    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一个穿着红肚兜、扎着冲天辫的小娃娃咯咯笑着,跌跌撞撞扑向他怀里,口齿不清地喊着“爹爹”!


    幸福……无边无际!


    有至亲环绕,有爱人相伴,有传承延续,更有这令人心醉的安宁祥和。


    这画卷里的世界,完美得不染半点尘世的风霜与苦痛。


    他沉溺其中,只想沉醉不醒,与这世外桃源融为一体。


    洞外。


    两天了。整整两天两夜,洞府内无声无息。


    明若早已失去了往日的沉静。


    她心中焦急,五脏六腑都像是在经历着严酷的考验。


    她来回走动,一点也静不下来。


    “两天了……他……”她喃喃着,声音带着哽咽,她很怕,里面的人就此消散。


    傅年侃见明若如此焦急。“夫人,主公一定不会有事的,要相信他的定力。”


    他比明若更不擅言辞,只能勉强说出一句宽慰的话。


    画中的岁月流逝,没有寒暑。


    徐涟拥着明若,孩子在他膝头嬉闹,父母慈爱的看着他。


    然而,就在这极致完美的祥和深处,一丝难以名状的“裂缝”,悄无声息地出现了。


    也许是那片片落花,在触及明若裙摆的瞬间忽然凝滞不动;


    也许是孩子那双过于酷似他的眸子深处,一闪而过的、并非孩童该有的深邃与洞察。


    又或许,仅仅是在拥抱的刹那,他掌心隔着布料传递来的那冰冷的、属于墨线与纸张的质感——太过分明,太过确定。


    这完美……冰冷得不真实!


    心底深处那个真实世界的声音,从未彻底沉寂。


    乱世的烽烟、流离的苦楚、肩上的责任、洞外那两个至亲至信之人焦灼的脸,此刻骤然被这冰冷的“完美”刺破束缚,疯狂地破土生长!


    画卷的世界,因为这点点“不完美”而开始扭曲、模糊。


    阳光不再温暖,反而灼人;桃花林变得妖冶;孩子纯洁无瑕的笑容,忽然带上了难以捉摸的意味。


    “明若……”徐涟猛地低头,看向怀中人。


    那张倾城的容颜依旧在笑,那双眼眸依旧含情脉脉,可他感受到的只有画上去的情感,没有灵动的灵魂!


    画!终究是画!


    识破了!


    原来这让人魂牵梦绕的至乐之境,不过是墨线设下的温柔陷阱,是以他最深切的渴望为饵,引诱他神魂沉沦,最终彻底抹灭的他的意志将他永远囚禁于此的牢笼!


    “给我——破!!!”


    全身的精气神凝聚成一股无形的锋锐利剑,带着内心磅礴的气势。


    轰——!


    无尽的桃林花海、祥和村落、温暖的亲人、巧笑的明若……所有的一切,如同被狂风漫卷,瞬间破碎、飞溅、湮灭!


    剧烈的头痛如同无数钢针刺入颅骨,巨大的虚弱感几乎将他淹没。


    徐涟身体剧震,整个人猛地向后仰去,又因盘坐的姿势而险险稳住。


    他脸色煞白如纸,嘴唇干裂,额际渗出涔涔冷汗。


    他大口喘着气,肺叶像被火燎过一样疼痛。


    睁开眼的刹那,眼前天旋地转,刺目的光线让他本能地偏头闭目。


    世界……回来了。


    身体的沉重感如此清晰,胃里空虚的绞痛提醒着他真实的饥渴。


    洞外……死寂的空气被骤然打破!


    “夫君?!”明若一直紧绷的神经被那一声轻微的异响猛然扯断。她几乎是跌撞着向徐涟扑来。


    “砰!”


    明若鬓发散乱,那双因长久焦虑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此刻迸发出难以置信的巨大惊喜和更深的后怕。


    她看着徐涟煞白的脸,看着他挣扎睁开疲惫双眼的模样,泪水再也无法抑制,汹涌而出。


    傅年侃紧随其后,看着徐涟狼狈却生机复燃的状态,一直紧绷肩背终于不易察觉地松弛了半分。


    他长长地、极沉地吐出了一口气,那郁结在胸口两天两夜的巨石,似乎才缓缓落下。


    “夫君,你……”明若想靠近,却被他那仿佛刚从极深梦魇中挣脱的虚弱吓住了,伸出的手停在半空,声音颤抖,“你终于醒了!”


    傅年侃跨前一步,低沉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整整两天。你再不醒,……”


    徐涟艰难地转动眼珠,目光掠过明若眼中翻滚的泪光,掠过傅年侃眉宇间残留的阴郁和那一丝如释重负的晦暗痕迹。


    两天……那画中弹指一挥,外界竟已是沧海桑田。


    劫后余生的恍惚与庆幸,还有对至亲至友的愧疚,如沉重又滚烫的铁水,浇灌在心口。


    喉头干涩发不出声,他只能极其缓慢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那幅画落在地上,静静地躺着,仿佛刚才那吞噬神魂的魔力和营造出的极乐幻境,都只是他一人沉溺的荒诞梦境。


    然而,只有徐涟自己知道,那深渊曾多么真切。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试图驱散胸腔中残留的窒息感。


    强忍着不适,他闷哼一声,硬撑着重新盘膝坐定,努力收敛心神,开始艰难地调息。


    每一次周天运转都异常滞涩,汗水从鬓角无声滑落。


    好一阵子,惨白的脸色终于褪去,浮现出一丝堪堪恢复的血色。


    目光扫过一旁因震惊和关切而僵立的明若和傅年侃——


    明若的眼中盛满了难以消除的担忧,傅年侃更是屏住呼吸。


    徐涟看着他们,声音还带着一丝疲惫后的沙哑。


    “这方寸之绢,当真能洞彻人心最深处的私密渴望,设下以温柔为名的无解牢笼!其魔性,远超刀兵!”


    只见墨千语不知何时已步履轻盈地出现在此处。“徐公子定力非凡,短短两日,便能看破虚幻,挣脱这足以让无数人毕生沉沦的欲念之网,这份心志之坚、洞察之明,世所罕见!”


    她话语微顿,随即道:


    “从此刻起,凡我画宗弟子门人,皆听候公子差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