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给他一巴掌,还给他打爽了是吧?
作品:《本如寄》 少年脸颊红了起来,他眉头微蹙,却连哼哼也没哼哼一声,依旧没醒。像是这样的疼痛对他来说只是挠痒痒一般。
孟如寄看了一眼少年露出来的腹部,她略一沉思,抬手便摸了上去,不为其他,只为感受自己的内丹,是不是还在这个“鬼魂”的身体里。
答案是……
还在。
不愧是她的内丹,拥有创世之力,连死了都能跟过来。
可惜的是——依旧取不出来。
“罢了……人死债消。”孟如寄一声长叹,对着少年啐了一声,“就当被狗抢了。”
孟如寄站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衣裳,心道,这内丹,本也是她在机缘巧合下得来的东西,本不属于她,现在也只是又不属于她了而已。
她这辈子,从一个普通人变成半妖,在乱世中幸存下来,是托了内丹的福,而后建衡虚山,成门派,做妖王,也没辜负内丹之力。
够本了。
孟如寄心下坦然,打算就此“投胎”去,她转头一看,四周漆黑,雾气氤氲,只有面前的小河散发着幽异奇妙的光芒,照亮着前行的路。
孟如寄眯眼往前方看去,只见有诡异的小河上游,隐约有个两个红灯笼在迷雾之中晃悠,好似是个小码头。
在这诡异黑夜里,这里的一切都如此阴森诡异……
“罢了……阴曹地府嘛。”孟如寄嘀咕,“该是这个氛围,只是两个大死人躺了这么久,也不见个鬼差来领路。”
孟如寄迈步往前方码头走去,整条河边,除了叮咚水流声,就只有她的絮叨在河边飘散。
“这幽冥地府的管理还不如我们衡虚山呢……”
行了一段路,远方的码头看着还远,但孟如寄却觉得自己走路越来越累,每一步迈出,仿佛脚上都悬了千斤坠一般沉。
“为什么做鬼……走路会这么费劲?”
孟如寄气喘吁吁,越是挣扎向前,越是步履维艰,再迈几步,她甚至感到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这绝对不正常。
孟如寄不得不停了下来,身体向后一仰,坐在地上,但便是这一坐,让孟如寄愣了愣。她心中隐隐冒出一个想法,于是她坐在地上往后退了退。
此时,身体的感受印证了她的想法——向后走,比向前走容易多了。
孟如寄思索着,站起身,一路往回退,越退越轻松,一直退到了偷丹小贼的身边,孟如寄停住。她看了看地上的小贼,又看了看远处的渡口,然后再尝试往外走……
一百步,极限了。
撕裂的疼痛再次传来,孟如寄又吭哧吭哧地跑回去。
她蹲在小贼身边,心中忽然有了一个非常不妙的猜测。
她开始做别的尝试,先是向下游走,又向小贼的右侧走,每一个方向,能走出去的距离,都只有大约一百步。
她像一条被牵了绳子的狗,只能离这个“柱头”一百步。
孟如寄蹲在小贼身边,开始深思。
这个贼是什么?
是她前世欠下的债?还是今生造出的孽?为什么她和这个贼,竟有如!此!奇!缘!
“我不会投胎还要带着你吧!”
孟如寄又狠狠给了小贼腹部一拳。
小贼身体下意识的一蜷缩。
孟如寄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得认命的抓住少年的胳膊,把他扶起来,试图扛着他去码头。而就在这时,少年一声闷哼,他睫羽一颤,丹凤眼睁开,漆黑眼瞳映照着孟如寄的脸与她背后的奇异星空。
四目相接,少年正靠在孟如寄的怀里,两人望着对方。
少年是初醒的懵懂,孟如寄是猝不及防的呆怔。
下一瞬,少年眼中眸光倏尔一厉。
孟如寄眼见他神情不对,麻溜地把少年推开,少年也顺势跃起,往后一跳,立在河边,戒备地盯着孟如寄。
“我可没有伤害你。”孟如寄忽视他脸上的红肿,也忽视他捂住腹部的手,沉着解释,“我只是想带你去投胎。”
少年一怔,随即左右打量,见周围环境后,他唇角微动,声色喑哑:“这里……这里……”
“怎么?”孟如寄也打量着他的神色,“你来过?”
少年头痛地抱住了脑袋,身体摇晃着往后退了两步,而当他触碰到河水之时,忽听“嗤”的一声灼烧之声,少年吃痛,踉跄向前。
孟如寄这才发现,原来这河水……竟如此危险,还能灼伤人。
“阴曹地府是危险得紧,你别墨迹了,快过来吧。”孟如寄走向他,“别耽误了咱们往生的时辰,来……”
话音未落,看着越来越靠近的孟如寄,少年忽然转身,拔腿就跑,擦过孟如寄身边的时候,带起的风让孟如寄的头发都凌乱了。
她愣愣地望着少年跑向与渡口完全相反的方向,心头一阵无语之后,慢慢翻涌起了疼痛,紧接着,疼痛感愈演愈烈。
“喂……”
孟如寄只喊了一声,就反应过来了!
这小贼,不能离她太远啊!
“站住!”
孟如寄像疯狗一样连滚带爬地冲少年飞奔追去,狼狈地追,歇斯底里地喊:“站住!我不杀你!你站住!我没内丹!我跑不动了!”
一路狂奔,无留之地寂静的夜色里,只留下了两道如梭的奔跑身影,还有孟如寄声嘶力竭的呐喊:
“兔崽子!站住!”
眼瞅着离河是越来越远,迷雾中点着红灯笼的渡口也看不见了,孟如寄却根本没有心思再去想渡口,想回去,想人间,她现在唯一想的只有一件事——
逮住那个偷丹小贼,拆了他的小腿骨!
一夜奔袭,跑到月亮都出来了。
孟如寄已然精疲力尽,而那偷丹小贼却冲入一片幽秘的树林……
他精力充足的跨过了几个灌木,翻越了几根伏倒的树干,瞧着他仍旧生龙活虎的模样,孟如寄心生绝望,正要摆烂放弃时,只见那动如脱兔的小贼似踢到了什么,整个人倏地飞扑出去,“嘭”的一声狠狠摔倒在地。
前方草深,遮挡视线,孟如寄只听他在那方挣扎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但半天没站起身来。
孟如寄咬牙追近,一看——深深的草丛里,少年狼狈的摔在了一片黏腻的沼泽泥地里,泥浆淹到了他大腿的位置,拉拽着他,任由他如何挣扎也脱身不得。
孟如寄看着,喘着,苍白着一张脸,却是“哈!”的一声笑了出来,幸灾乐祸。
“跑!跑啊!”她提了一口气,嘲讽,“兔崽子……呕!”
然后,她就扶着路边的树,吐了。
累吐了。
自打孟如寄借内丹之力成为半妖之身后,她就再没因为跑步而吐过。
此时此刻,她却像条狗,被遛到了力竭到干呕……
真狼狈啊……
从遇到这个偷丹小贼开始,死,都不得安生……
孟如寄慢慢咽下喉咙里的酸水,她颤巍巍的站直了身子,踏到一旁的枯树根上站着,让自己不至于陷入与少年一样的困境中。
她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泥地中挣扎的少年,脸上的笑容不可谓不阴狠:
“小贼,怎么没摔死你呢?”
被唤到的少年自下向上望着她,他停下了挣扎,盯着孟如寄的目光如野兽一般,戒备又警惕。
孟如寄顺势抠了一块树皮,对着少年的脑门砸去,少年偏头躲过。孟如寄又抠了块大大的泥巴砸到了他胸膛上,泥巴太大,胸膛也不如脑袋容易活动,少年没有躲过。
“啪”的一声,泥巴糊在他线条清晰的胸膛上,他似生气了,胸膛起伏,拳头握紧,脸色阴沉,幽深的瞳孔中泛出杀意。
而孟如寄却快乐得笑出声来:“有做贼的勇气,就该有受辱的担当。”
她弹着指尖,将手上沾的泥都变成泥点,溅在少年的胸膛、颈项和脸上。
“你要在衡虚山,我还得打你一顿。”
少年抿紧唇角,又挣扎了一番,却越陷越深,眼看着泥浆已经没过了他的胯,孟如寄心道,她用不了术法,这会儿再不把他拉出来,待会儿可就真不好弄了。
她现在,可不能离这小贼太远。
“手。”孟如寄对少年道,“我大发慈悲,救你一次。”
面对孟如寄伸出来的手,少年却很倔强的并不搭理。
孟如寄也猜到了他会如此,于是不再跟他商量,她向着枯树枝前方再挪了两步,伸手便去抓少年的胳膊。
少年当然不愿让她得逞,即便下半身被固定在泥潭中,他上半身也不停躲避,几番过招,终于把孟如寄的耐心给磨没了。
“我在救你,看不出来吗!”
“滚!”少年声音低哑。
孟如寄一怔,笑了:“哟,还不是哑巴啊。”她阴阳怪气的夸了,又沉下声音警告,“不想死就乖乖听话,配合我。”
孟如寄抬起左手,试图抓住他的胳膊,而这一次,她没想到,少年不仅没躲,反而将她手腕一把拽住!
他似早有准备,通过孟如寄刚才几个动作,算准了她出手的时机,所以这下隔着袖子将她手腕拽得死紧,他身体用力,作势要把孟如寄一起带入泥潭。
孟如寄另一只手立即死死抠住脚下的枯树根,两人在泥潭上下角力起来。
少年在泥潭挣扎后早已没了先前的力气,孟如寄被遛了一路也是毫无往日威风,两个最低谷的人,在泥潭边拔了个你来我去的河。
终于,在孟如寄即将力竭时,她趁着少年喘息的档口,松了拽住枯树根的右手,转而化作一个大耳刮子狠狠呼在少年脸上。
少年脸颊当即充血变红,他似被打昏了头,手上脱了力,松开了孟如寄,而孟如寄则狠推了少年肩头一把,借着向后的劲儿,扒住了枯树根,狼狈地往上端挪了挪。
“呼……呼……兔崽子……一身蛮劲儿,你本事大,你把自己拔出来试试啊!不分好歹的东西……”
孟如寄坐定,心里却还恨,嘴上骂骂咧咧没有停,而那个被她呼了大耳刮子的少年则是诡异的沉默着。
他愣在了泥潭里。
泥浆已经淹到了他腰上,他脸微微向旁边偏着,也不挣扎,只是有些呆呆的捂住脸,好半晌,他似才回过神。
他把捂脸的手放下,看看指尖,随后又触碰了一下被孟如寄打过的地方。
孟如寄是有多大力使了多大力了,他脸颊已经红肿起了几根手指印。
他仰头,看着孟如寄:“你……你触碰我……”
触碰?
可真是个很好的词呢。
再形容一下,怕不是要说她摸他了吧?
要不要让她负责啊?
孟如寄冷笑着,一边揉着自己刚才拔河拔得快脱臼的手腕,一边没好气道:
“你马上要埋在这泥地里了,我纯是出于良心要救你,你再不配合,我不介意用别的东西‘触碰’一下你,到时候你是晕了还是残了,可不好说。”
孟如寄试探着,再次对少年伸出了手。
这一次,少年并没有再躲避,他愣愣的看着孟如寄的手,微微动了动胳膊。
孟如寄心有芥蒂,也不敢完全相信他,在他将把手放到孟如寄掌心前,孟如寄忽然又把手抽了回来。
少年倏地抬头望她,神色中,似因为没有握住她的手而起了几分失落。
孟如寄左右一瞥,捡了个树枝:“你抓棍子吧。”
她把树枝递了出去,少年盯着树枝,迟疑着。
“真不想出来我走了。我已经耗尽耐心了。”孟如寄说着要放下树枝离开,却在她撒手前的最后一刻,少年抓住了孟如寄伸出的枝丫。
一番精疲力尽的配合,孟如寄总算将深陷泥潭的少年拉了出来。
她躺在草丛里,四肢摆成了一个“大”字,她喘着气,感觉自己从胳膊到脚,真是一丝力气都用不出来了。
少年也躺在她身边,也在喘气,瞧着状况,并没有比孟如寄好多少。
夜空中,诡异的绿色月亮爬到中天,孟如寄透过影影绰绰的树影望着月色,这才有空琢磨起来——别的不说,这个地方,诡异归诡异,但根本就不是阴曹地府吧。
谁家阴曹地府有密林、泥潭的啊?
谁家孤魂野鬼还能被泥潭糊住,拉拉扯扯半天爬不上来的啊?
这周围的风,不绝于耳的虫鸣,声声切切都说着,这里,不过是某处诡异的世间。
她和这小贼不知道是处了什么状况,来到了这里,但她应该还没死,她努努力,搞清状况,还能回到衡虚山……
指尖忽然传来了一丝瘙痒,像有虫子在爬,孟如寄不在意的抚了下手,却没有触碰到虫子的感觉,反而碰到了温热的手背皮肤,混着微微干涸的泥。
孟如寄躺着转过头去,看见了同样躺在地上,正在凝视着她的少年。
少年脸上的红指印仍旧醒目,而他的眼眶此时也微微泛红。他唇角有些颤抖,似乎按捺着莫名的激动。
“你……”他开口,“再触碰一下我吧。”
孟如寄沉默良久:“哈?”
他认真重复:“再触碰我。”
及至此时,孟如寄终于看出了他眼中的神色,那是一种探究,也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留恋。
这小子……
给他一巴掌,还给他打爽了是吧?
跟有病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