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夜晚，只是这个夜晚比之前的夜晚都冷多了。外面下着小雪，徐徐的、缓缓的，像盐粒一样的小雪。但它比大雪更令人难受，因为它已经连绵不绝地下了五天。


    屋檐上都结上了霜，客栈的旗子都冻硬了。但凡窗户没关紧些，里面的人断然要风寒的。


    阳雪驿站的二层上房里，蒋酒卿正在喝气取暖。那桌面上的热汤冒着徐徐上升的白烟，她见状便把手护住碗壁。扶久了，她才感觉到温度，“嘶！”地叫了一声，吃痛地把手缩回去。


    “你看着不是很适应北方的天气，可你哥不也常待在北方抗冻吗？”白镜华问。


    “我……在南方住了十二年，而且身体很多旧伤，不怎么抗冻。”蒋酒卿小心地护着碗壁，这次她学精了，会离开点距离不让自己烫伤了。


    “南方？你怎么在南方长大的？你的旧伤又怎么回事？”白镜华舒展着身子——也是住在一起之后，蒋酒卿才知道她每天早晨都喜欢做做早操，也就是扭扭腰什么的。


    “你不知道吗？反正，据说那会侯府很乱什么的，然后奶娘带我逃命逃到青州。然后不知道怎么的，我就被人捡了，一直住在青州。至于旧伤，以前我一直被虐打，打得多了，底子便不是很好，但我哥和温纭姐已经想了很多法子帮我调理了。”她轻描淡写地说着，“倒也无妨了，主要是在极端的天气下，可能没你们这么耐抗。”


    白镜华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抱歉啊，之前不知道你有这样的过往。不过，这几天我们已经和他们交手了很多次了，我也有些疲倦了。幸好我们住得起阳雪驿站，啊哈！这是冬城最豪华的客栈了，再往前走，就是雪山了，可没有这么好的客栈了。”


    蒋酒卿发现，白镜华这一路上似乎与之前不同，她好像渐渐地释放自我，不再是那个“端着”干任何事的苍山派大师姐。


    尽管这一路上很累，但她俩似乎放松了不少。


    “这得多亏了薛婷云，她的人手已经伸到了北方，也得多亏乌兰，让我们不用担心钱财的事。”蒋酒卿干脆滚进被窝里，喃喃道，“我睡一会，太累了……你的师弟妹个个身手非凡，逼得我够呛……不过等我哥回家了，他得夸我牛……”


    听到“牛”这个字的时候，白镜华大声笑了出来：“没想到侯府大小姐也说粗话，哈哈哈！！！”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你不是大师姐了，我也不是大小姐了。拉倒得了，睡觉！”蒋酒卿已经眯上眼睛了。


    白镜华瞧着这个毫不拘泥的姑娘，她想。


    “也许这才是行走江湖的意义吧。”


    外面月亮照得雪地泛起亮亮的反光，好像破碎的宝石一般，柔美静好。屋内的白镜华看着那暖炉里跳动的火光，越发模糊，渐渐她，她也闭上了双眼。


    月亮落下，太阳升起，第二天的暖意照在雪山的山脚。


    “是哪个英雄要迟暮了啊……”蒋酒卿在感叹。


    “是我熟悉的老英雄……”白镜华无奈地苦笑道。


    蒋酒卿带着一丝忧虑地望着白镜华。“哪有这么容易放下……”她心想。


    她深知白镜华在面对她师父的时候可能根本下不了手，也正因为这样，她们俩可能都会葬送在他师父的手上。


    因为她是局外人，她清楚白远峰的内心有多狂野有多残忍，其实白镜华也明白，只不过她不肯醒来罢了。


    “也罢！人活一世，陪你走一遭，日后江湖流名，不枉此生。”她高兴地笑了。


    两个女孩仰望着，看见那积雪的牌匾、蜿蜒的山路阶梯、苍苍的松柏，还有……无尽的高空。


    她们上到半山腰，山路上就已经出现第十个拦路的弟子了。他们一身素白的衣衫，自诩正派的神态，面无表情地说出同一句话。


    “师姐，收手吧！你与此等妖孽同行，只会坏你道心！”


    白镜华将无痕剑一抖，抖去积雪，心死如灰般问道：“你们明知师父勾结西域狗贼，偏偏瞒我一人！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是他害死了师叔！怎么还执迷不悟？！”


    “执迷不悟的是你！我们本为同门，本应同理同枝，共创大业！而你，叛变师门的那一天，竟然杀了公孙师兄！就算如此，师父依旧让我们给你一个机会！而你，你算什么！你勾结玉京城的人，一路杀上苍山，血洗我派！”


    “你又何曾知道！公孙他是我亲手带大的师弟，他竟然要杀我？！我都不敢信！可是他对我下的却是死手——！”白镜华声嘶力竭地辩解着，可惜苍山风雪太大，根本没有人听见她说的话。


    她面容憔悴至极，眼睛又充满了血丝，看着，她就像一头受伤的雪狐。在风雪中呜咽挣扎的她，得不到一丝回应。


    一身赤红的蒋酒卿抽出墨身的烧喉，她挡在了可怜的“小白狐”面前，回头低声与她说道：“镜华，他们不会听的，别挣扎了。”


    为首的弟子不顾一切地使出苍山剑法，但在他还没摆好剑势时，蒋酒卿一脚就把他踹飞了。


    “哼，花架子倒挺多。”她斜眼嘲笑那倒地的“师弟”，“放你走，你应该庆幸你废话还不算太多。”


    她们两人就在风雪之下，一路杀上山顶，整条山径上铺满了苍山的弟子，跟条咸鱼似的。


    白镜华就像这山中的黑影，她今日一改往日的风格，换了一身墨色的长裙，她要告知苍山——天下皆白，唯我独黑。


    而她们这抹墨色与猩红，分外惹眼。


    即将到达大殿的时候，她们忽然听到一阵阵骇人的“轰隆隆”声，就像雪山里的远古巨兽正在苏醒，张开它的饕餮大嘴，露出尖锐的獠牙一般。


    蒋酒卿立马停下手上的动作，激灵地问：“什么声音？！打雷了？！”


    白镜华面色惨白，她面色凝重紧张地听了一会之后，嘶吼道：“跑！！！向上跑！！！！”


    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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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卿顾不得那些正朝自己挥剑的白豆腐了，她推开挡路的人，拼了命地向上疾冲！


    这是一场争分夺秒的殊死搏斗！


    本来落后的白镜华一跃而起，拉着蒋酒卿的手使劲往前跑。


    高架在峰顶游龙浮雕攻城驽在轨道上“格格”地移动，发出巨大的相生。


    它的准头自下而上移，一路追踪着一黑一红两抹身影，争取赶在她们前往死角之前，把她们炸成灰烬！


    远远伫立在上的翩翩风度者，沉声道：“闹够了。”


    龇牙咧嘴的龙弩发出一声短啸——“轰！”的一声之后，成人那么高的带火强驽箭，跟天际的陨星一样向她们飞梭而去，奔着不给她们留全尸的目的而去！


    白镜华看着如神兵一样的焚火巨箭逼在眼前，她拉着蒋酒卿的手一把将她甩到前面去，自己闭气将十成的内力化作轻功一跃而起。


    “轰！！！”的一声炸落，下方山道的直接被炸断，山体空了一个烧焦的大坑。接近着，便是细细簌簌的落雪声。


    她们两人滚落在上方的死角处，蒋酒卿摔得脸都擦出了一点小伤。


    爬坐起来之后，蒋酒卿直接懵在原地，她心神未定地看着九死一生逃命的白镜华，才不可置信地怒骂：“他们疯了？！这一炮下来不会雪崩吗？！这他妈我还以为是东瀛狗贼打过来了才要用这攻城驽!这群疯狗吗？！”


    白镜华拽着她的手，强装镇定地说：“这里……这里是死角，他们打不到……”


    “至于吗？！！！”蒋酒卿瞪大了双眼，火气简直要爆棚了！


    白镜华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狠厉地说：“苍山派一向有攻城驽，但我也没想到他们竟然会对着我开！”


    “我草！！！”蒋酒卿站起来指着下方山道震惊道，“这连自己人也不放过？！你的师弟师妹没死呢！！！我们刚才没下死手！这……直接把他们轰死了？！这么狠？！不是自诩正派吗？诩都不诩啦？！我草！！！”


    她发泄完怒气之后，叉着腰，一脚踢气脚下的霜雪。


    两人的眼神正对在了一起，蒋酒卿伸手将白镜华拉起来，并说：“现在想想怎么……”


    “轰！！！”的一声之后，巨火弩箭再次落在她们躲避的山体上，直接把她们震得耳鸣摔倒。


    蒋酒卿吃痛地捂着双耳跪在山岩上，在地上打滚了好一会。直到眼前眩晕的画面不再晃动，渐渐恢复平静之后，她才把鼻血擦去，怒骂道：“草！！！”


    外面雪落的声音更加大，好像瀑布般“哗啦啦”地发出声音。


    白镜华也从耳鸣头昏中清醒过来后，逼着自己冷静清醒，掐进拳头道：“还有一支。”


    她的眼神坚定，而且充满了戾气。她重复道：“还有一支。下方的道路已经炸毁了，雪崩也要开始了，我们没有退路了！”


    “必须——杀上山去！即便——上面没有任何掩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