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领着常聿过来笑眯眯地介绍着，话里话外无不不在拐弯抹角夸常聿。他如何如何负责任，如何如何懂得和孩子们相处。


    迟念道：“那就有劳常老师了。”


    忽而落地，知性大气的与昨天那个动手打他的人疯子判若两人。


    常聿烦闷地看着迟念，搞不懂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常聿：“我先去换个衣服。”


    迟念十分得体的侧身让出道，路过时她闻到了一股刺鼻的汽油味。


    还真去炸碉堡了？


    迟念让孩子们各自挑选熟悉的人先自行讨论擅长的或想玩的事，见他们都不为所动。


    迟念道：“你们不用把这当成一个比赛，就想自己想玩的东西或者喜欢玩的，都可以。”


    “可是输了不是有惩罚吗？”站在迟念面前的一个小女孩很小声的说了句。


    迟念告诉她：“那是大人该考虑的事情。你们只负责自己组队好好交流讨论，等会儿常老师来了，我们再一起集体决定。”


    孩子们自由散开，选了墙角阴凉处各自扎堆。


    迟念看着立在办公室门口的公告栏，走上前仔细观摩。


    十五张照片平列成三排。


    常聿在第一排第三个，照片里的肤色比现在白一些，头发长度和今天早上一样短。整个五官很立体的展现在眼前没有被遮挡一点，他脖子上挂着一条褐色类似于麻绳一样的东西，下半边掖进了衣领。


    这张照片应该是深秋的时候照的，他穿的是一件复古绿色夹克，内衬一件杏白色衬衫。


    “迟姐！”朱凡凡伸手在迟念眼前晃了晃，“我刚叫你好几声，你也不回我。你怎么了？我看你这两天脸色都不太好看？是不是不太适应？”


    迟念问她：“看见小七了吗？”


    “小七？”朱凡凡想起来了，用手指着教学楼：“哦，就你那助理是吧？我刚好像看见她抱着书去了教学楼后边。”


    迟念问完便走，朱凡凡立马跟上去，边走边说：“迟姐，鹏哥让我跟你说一声，咱们是艺人，是靠这个吃饭的，在镜头面前不管谁的问题，我们都说不清楚。他说，让你别再像……昨天那么冲动。”刚说完又不好意思地找补道：“我知道昨天你是为了我才跟他吵架的，但是万一…”


    “我不是为了你。”迟念态度生硬的打断她。


    朱凡凡闻言愣在了当场，没有再跟上去。看着迟念丝毫没受影响的脚步，忽然一种强烈的失落感朝她袭来。她觉得这个圈里的很多东西真的让她有些看不懂，所以……是她的问题吗？


    迟念是在教学楼后面拐角处看见的小七，她坐在一个惨兮兮的小木板上，手里捧着一本书，听见脚步声猛地侧头看见迟念，立马站起来迅速将书藏到身后。


    迟念隔空吩咐她：“你去附近的小卖部买两包烟。”


    小七木讷的摇了摇头。


    “那我去？”迟念做出要走的架势，小七忙不迭冲过来展开手臂拦住她。


    迟念看清了那本书的名字：


    《手势创造与语言起源》


    迟念挑眉看着小七道：“要么你去，要么我自己去。”


    小七着急地用手指对着迟念指划了一几下，又反应过来迟念看不懂复杂手语。她快速从兜里掏出手机，噼里啪啦地打下四字，举在迟念面前：


    有摄像头。


    见迟念无动于衷，小七低头继续编辑，又举起来：


    你要是再冲我发脾气，我就告诉迟阿伯、迟阿姨 ！！！


    迟念气笑了。但紧接着无赖回道：“以后蒲英扣你工资的时候，你也告诉他们。”


    一提到工资小七脸色立马变了，刚才鼓鼓囊囊的气势瞬间丧眉耷眼。


    迟念皮笑肉不笑地道：“玉溪。硬的。”


    回到操场时，迟念四周扫视一圈，方才豆子般散落在各处的朋友都不见了影子。正当她一脸疑惑间，抬眼瞧见常聿站在二楼廊边一直盯着她，心底了然，谁知刚上去气都还没喘匀，就被常聿劈头盖脸质问道。


    “你到底想干什么？如果你想找我撒气，可以！但你能不能别连带着祸害别人？”


    他音量控制得很好，半近不近的距离只有迟念听得真切。


    迟念一脸疑惑：“你有病是吧？我祸害谁了？”


    “别人都在教室里，就你不是让他们站在太阳底下干晒着就是一堆一堆蹲在墙角边上。迟念！你有没有作为人的一点基本同情心？！”


    迟念无语至极的发出一声冷笑：“是我不让他们回教室的吗？你哪个耳朵听见我说这话了？再说了！晒一会儿太阳会死吗？你的学生个个都是雪捏的？怎么着？太阳一照就化了？！”


    “你——”


    迟念打断他：“常聿，我告诉你，别用这种趾高气昂的样子对着我指手画脚。你他妈要是真有本事，别让他们当别人的噱头啊？在我这儿装什么大尾巴狼！滚开！”


    “迟老师，我们写好了。”第一排中间的女孩站起身，话语流利不急不缓地跟迟念解释：“常老师说让我们把想表演的节目写在纸上，你标完号我们再举手，盲选定人数最多的那个数字。”


    迟念看着面前的一摞小纸条，还没从刚才的情绪里出来。


    常聿推开门走进来。


    “你们想得第一吗？”迟念问他们。


    “想。”全班很大声的回应她。


    迟念看着眼前这一双双渴望、明朗的眼睛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忽然大脑里出现一个很强烈的声音：


    如果这世间事真的遵循公平二字，那么你如今所遭遇的一切都是活该，你不该再妄图挣扎。


    她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三个字——少年说。


    “就表演这个舞蹈，现在到楼下按照身高排列站成三排。


    常聿没说话。


    不过才一会儿的时间，太阳不但不如早上那会儿强烈，反而黯淡了很多。


    今天又要下雨。


    常聿看着迟念游走在队伍空隙中间一个个指导他们动作。


    “仔细听拍子，就跟你们做广播体操一样，数一的时候抱拳，二展臂，三手臂曲折立于胸前。”


    她全程丝毫没带一点情绪渲染，像是在完成一件无所谓的任务。可谓用心也不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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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心，你们需要学会；不用心，仅此而已。


    第三遍的时候，常聿能从迟念渐渐加快的步伐，和语速里看出她已经开始不耐烦。


    一个小时里迟念带着他们整体跳了六遍，休息了十五分钟，除此之外，她一直都处于游走和数拍的状态。


    中午吃饭的时候每个班艺人、老师、学生在食堂打完饭后，端到了各自所带班级教室里吃的。


    而常聿没有看见迟念。


    下午排练的时候，迟念是从学校门口进来的。再开口时声音已经不如上午那般响亮，乘着中间休息的时候常聿接了一杯温水给她。


    迟念很自然的接过，但没有喝。


    “马上要下雨了。”常聿提醒了句。


    迟念侧头朝常聿看得方向望去。山顶层峦叠嶂，已是乌云密布，蒙蒙雨势已经来了！


    常聿说：“你让他们回教室收拾东西吧！我去通知其他班。”


    大家站队的时候校长特意嘱咐了两句：“今天老师教的，回家以后自己尽量复习一下，别明天一来全都忘完了，周一就要比赛了。”


    回到驻点吃晚饭的时候大家围坐在一起，开始闲聊打听彼此表演的曲目。


    王雯姝指着迟念说：“她的我们都看到了——《少年说》，檀治你的呐？”


    “也是舞蹈。”


    话匣子一打开，话题再次落到各个班级的孩子们身上。


    迟念向来话少，大家也不怎么在意。王雯姝说着说着瞟了眼朱凡凡：“凡凡今天怎么都不说话？累着了？”


    朱凡凡带的是一年级。


    “啊？”朱凡凡立刻摆手：“没有，我就是在想明天要不要再教他们一点别的。”


    “哎呦！孩子们开心就好了，别那么较真。”王雯姝今天看上去格外亲切，像一个知心大姐姐：“你就呆几天，就算把他们教的再好，你走了该怎么还是怎么样？环境使然，人首要是解决温饱，其次才是追求愉悦。”


    朱凡凡听着眼神却不自觉瞥向迟念。


    “你这话不对。”李鹏带着浓郁的一派老干部风格反驳道：“那他们当中要是真有这方面天赋的孩子，到时候节目播出了，指不定会有舞蹈院校的老师看到虽然说不能破格招生，但好歹也说不定能得到指导，也是好事呀。”


    “我的老哥，你今年多少岁了？”王雯姝看着李鹏诡异地笑了笑：“你没看到那被骂上热搜的那事？”


    大家都目光空空看向王雯姝。


    王雯姝见状便彻底打开话匣子，说了起来：“好像是在阳城一个小县拍戏的时候，见当地一个小男孩学习成绩很好人又很懂事，当时就决定资助他从中学到大学的所有费用，后来怎么样呐！人家大学毕业后还联合媒体一起谴责，嫌弃每个月给的生活费太少了。”


    “然后呐？”王雯姝一拍手摊开，问道：“说你一年挣那么多钱，还那么抠搜？”王雯姝唏嘘道：“所以说呀！这有些东西不是自己拼搏努力得到的，即便到手也不会知道珍惜。”


    李鹏道：“那万里挑一的事情。”


    王雯姝道：“就这一个‘一’，就足以让万人寒心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