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都以为亓礿要在城里多休养两天。


    都吐血了，看起来很严重，一时半会儿不可能养好。


    她上前，和赵红梅一左一右搀扶亓礿，将她扶进屋。


    听到动静的知青们陆续出来，看到亓礿也很是疑惑。


    张振国迟疑问，“……医生怎么说？”


    “还好，不影响。”亓礿轻描淡写。


    可听的人却不认为如此，向亿婧眉狠狠皱着，表情严肃，“是不是钱不够？”


    她知道这个年代，进医院对于大部分来说很贵。


    因为负担不起，所以宁愿病死痛死也不会想到医院。


    知青们失声，被她一如既往的直白惊到：“……”


    虽说很有可能，但向同志，你未免说的太直白了。


    亓礿扭头还没开口，赵红梅先她点头，“是啊，大队长带的钱不够，我们就回来了。”


    众人：……赵知青，你也很直白。


    亓礿打住向亿婧的话头，“不用，是我讨厌医院。 ”


    这人已经打算掏钱给她了。


    向亿婧焦急，“可也不能讳病忌医啊，吐血很严重的。”


    亓礿想了想，直言，“也没有很严重。”


    单纯吐个血，多大的事儿。


    她是没事，有事的第一时间进了局子，现在还没出来。


    大队长回到家时，堂屋内，院子里坐满了人，全是等他回来问情况的。


    看到这么一众人，其中还有何大牛哭啼不休的父母，大队长揉揉眉心，果断关门，扭头想去别处。


    他忙了一天，饭都没吃，尽为族里的蠢货收拾烂摊子了。


    “大队长！我家大牛能不能出来？”大牛的娘追上来扑在他腿上。


    大队长仰头望月，静默后，语气平静，“这大队长，我不干了，别来找我。”


    干不动。


    说不干就不干，第二日来看望亓礿的人中，没有大队长，他下地上工了。


    作为临时顶上来的孙大爷，浑身不自在，期间不断搓手。


    “陆知青啊，你看要不要去公社瞅瞅？”


    他听等着卸任的大队长说了，公社主任特地来招亓礿进公社。


    这样的大好事，当然是尽快落实，否则怕有变故。


    孙大爷自认是为亓礿考虑，可说出的话很不让人舒服。


    保管员重重一巴掌拍在他身上，把人疼的呲牙咧嘴。


    “你个嘴上没把门的，怎么，要赶亓礿走？”保管员不满儿子的话。


    这话听着像是催促亓礿赶紧离开生产队。


    不怪孙大爷赢不过何家的大队长，实在是一遇上事，他不顶用。


    被自己的爹打了一掌，孙大爷扭曲着脸，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连忙解释。


    “没有！不是！怎么会”！


    三连否认，很是急切。


    他怕亓礿理解错误，被他说错的话气到，当扬来一口血。


    “我嘴笨不会说话只是想要亓礿进公社能有个轻松的工作！”孙大爷语速飞快，一口气说完这句话。


    “没坏心。”


    亓礿低头一咳，在扬的人心抖了三抖，谴责的目光向孙大爷看去。


    你不会说话就不要乱说。


    好在，让他们心惊胆战的当事人，只是咳了一声，没吐血。


    她说，“去公社还要等几日，我不太有力气。”


    亓礿装的像样，脸色苍白无血色，声音低低，有气无力。


    是个极为合格的病人。


    如此说，孙大爷们自然是一再关心安抚，表示好好养身体。


    其实心中绷紧了弦，害怕这位祖宗又出事端。


    知青下乡这么多年，就这一批最是刺激。


    双抢正在进行时，生产队即便关心，也抽不出多少时间，很快戴上草帽离开。


    他们要去上工。


    而亓礿则放松躺在床上，进入补眠的梦乡。


    她真的太久没有睡懒觉了。


    感谢何大牛送来的机会。


    事情太大，何家人求着求着就求到了何华兴头上。


    接到电话时，何华兴极其不解，“爹，你说大牛进去了？怎么进去的？”


    何父大致把事情从头到尾叙述一遍，何华兴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怎么又是陆亓礿。


    何父打电话给他，不是要他想办法。


    “大牛这事，你不要碰，碰了对你不好。”


    何父没多大的见识，但在自己儿子一事上，是慎之又慎，不愿意让何华兴掺和到这趟浑水里。


    何华兴没发表意见，只是说，“我有转业的队友在附近工作，等我问问情况。”


    情况不严重，他自然能伸手捞一把。


    聊了没两句，他询问自己关心的话题。


    “向知青这段时间怎么样？有没有人接触她？”


    这里的人特指男人。


    何父心情复杂，回复他，“好……好得很，哪有人敢。”


    他儿子，怎么还没忘记向知青？


    拢共也不过见了几面，哪来那么深的感情。


    电话费钱，何父挑拣重要的说了，此时就想挂电话。


    挂之前不忘强调，“别勉强，你的前途重要。”


    不要为了救大牛，把自己搭进去。


    何华兴当然懂，他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挂断电话，他想到向亿婧，心里总觉得悬挂着不安。


    临行前，何家和向亿婧闹的难看，因为行事过激，向亿婧很讨厌他。


    这不行。


    何华兴低头瞥一眼自己的伤，这是他执行任务的时候，不小心伤的。


    不知该不该庆幸，有养伤的借口，他请假回家一趟不难。


    合情合理，时间还比普通的假期长。


    何华兴在回途的火车上，亓礿已经开始搬地方。


    公社耐心等了好一段时间，不见人来。


    生产队的社员也知道这个消息，一边羡慕，一边早晚盼着这个易碎的知青赶紧走。


    像这种公社调人的情况，如果生产队不愿意，可以用双抢需要人手来拒绝。


    在双抢过后，公社大概已经重新招了人，不需要原本的人了。


    可亓礿要走，又刚好在双抢，这么好的借口，没有一个人想用。


    即便是何家人，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双抢忙，亓礿不能走。


    自家人进狱，罪魁祸首却要往上走，他们怎么可能没有动小心思。


    大队长说他不做了，但在重新投票选举人之前，他仍旧是生产队的大队长，有话语权，一票否了某些人的主意。


    “这次是何家幸运，陆知青没出大事，让她再留下去，同何家人起争执，你能保证人没事？”


    这事一出，县城和公社的领导已经注意到亓礿，可一不可二，阻拦她去公社，人要气不过走了……


    “这责任你来担？”


    大队长面无表情。


    有小心思的人担不起，只得忿忿放弃这个打算。


    两波人等来等去，第一批水稻收好晾晒完收仓，还不见亓礿有动静。


    早晚盼着，在生产队有人终于要忍不住的时候。


    邮差送来了亓礿的第二封信，不、这次一连有三封，有一封看着较厚。


    大家都在院子里吃饭，亓礿借了信，也没回屋，就这么拆开红封。


    知青们假装低头扒拉饭碗，眼角余光却一瞥再瞥。


    她们听赵红梅说过，亓礿上次的信来自报刊，这次大概也是。


    第一封较厚的信件，亓礿拿出信件看了看，是两张刊登了她文章的报纸，还有编辑给她写的信和六元稿费。


    眼睛都要眨抽筋了，赵红梅才看清亓礿拿出来的报纸，她深嘶一口气，声音颤抖。


    “亓……亓礿，这……这报纸上是不是有你的文章？”


    知道身边人给报刊投稿，和她的文章真的被录取是两回事。


    都是知青，她们可太知道这其中的难度了。


    亓礿没把钱拿出来，收好信件封口，把它塞进自己的衣兜，“嗯，编辑说这两份是给我的样刊，纪念用的。”


    知道文章刊登就好，亓礿把报纸叠起，想要放到一边。


    比较意外的是，一向较为安静的王秀兰急急按着报纸，语气恳求，“亓礿，可以给我看看吗？”


    亓礿抬头，看到了她眼里的光彩，她望这份报纸的目光，要比平时灼热许多。


    亓礿想起来，屋里摆放的几本语录，诗选，都是王秀兰带来的。


    “想看就看。”亓礿对报纸没那么大的占有欲。


    得到亓礿的准许，王秀兰连忙拿起其中一份报纸，“亓礿，你的文章是哪一篇？我先看你的。”


    亓礿摇头，“没看，不知道。”


    样刊刚拿到手，亓礿没看。


    “那篇写知青和老乡的，就是我的，你先看。”亓礿重新拿起碗筷，吃饭。


    她嚼嚼新鲜的大米饭，推另一份报纸过去给赵红梅。


    想看就看呗，都看着她不说话是什么意思，胆子还比不过王秀兰。


    不像王秀兰一字一句细细看过去，赵红梅一拿到手，杨春艳和向亿婧立马探过头，飞速扫视。


    她们要找亓礿的文章。


    男知青们看来看去，不好和她们挨得太近，只好等着。


    张振国盲目找个话题，“亓礿，还有两封信，你不看吗？”


    亓礿两口吃完碗里所剩不多的饭，起身，“会看。”


    她原本的打算，是想以报刊的分量敲开生产队宣传部的大门，尽可能轻松。


    大部分生产队是有宣传部门的，一般负责宣传党和国家的方针政策，宣传农业生产技术知识，以及传播新的种植养殖技术等。


    宣传栏，广播和文艺演出，社员大会这些，一般都是宣传人员来干。


    一般来说，宣传队人员有宣传任务在身，要组织政治学习，要学先进种植，要弄广播演讲动员，下地频率会比普通社员要低一些。


    亓礿身为刚来的知青，想要加入宣传部门，就要拿出能让人认可的实力。


    她原打算在没满知青规定的一年经验之前，先在宣传队待着糊弄糊弄，满了一年再去公社或者其他地方。


    嗯，1972年后，知青基础年限到了后，国家和省级的某些工作，是会直接面向知青招收固定工的。


    不行还有工农兵什么的，反正对于亓礿来说，过完知青下乡必须的两年后，她离开生产队的途径还蛮多。


    现在是1973年，离高考还有4年，要亓礿乖乖在在地里干四年的活儿，她不得行。


    一月两月可以，一年以上不行，万万不得行。


    但没想到啊，没想到，亓礿投的第一封稿件才刚收到回复，她还没开始使力，哦豁，助攻的人来了。


    何家一出扬，直接保送亓礿进公社。


    没满一年没关系，公社要她。


    亓礿矜持捂唇，真真觉得这个意外……


    太让人开心了！


    能不下地，自然是不下地才好，亓礿不爱找罪受。


    头早到晚顶着烈日干活什么的，她坚持不住的。


    亓礿有自知之明。


    知青们还没看完报纸的文章，亓礿也不打扰，拿着剩下两封信回屋。


    她打开一一看过，一封告知她的文章已被录取，一封是拒稿通知。


    亓礿眉心一动，这才仔细信件，她瞅了瞅报刊。


    《人民日报》。


    可以，不意外。


    她投稿的时候，从全国性的到省级市级，专业行业那些，都投了一遍。


    主打的就是一个广撒鱼，有枣没枣打一杆。


    《人民日报》就是那个面向全国的报刊，权威性拉满。


    投之前亓礿对它不抱太大希望，那么多年的积累，她自认肚子里的墨水有，但也是个没从事过写作的新人。


    全国五湖四海的人较量，其中还有一些天生对文字敏锐的人，亓礿没那么自大。


    抿唇，她没将这封拒稿信收回空间，而是放在了枕头边上。


    拒稿是意料之中，她没太大的失望。


    但亓礿就不信了，她还能次次被拒稿！


    三个报刊，成功率在三分之二，这碗饭，亓礿认为她能端。


    人可能都是这样，得到的不以为然，被拒绝反而念念不忘。


    亓礿没及时去公社报到，而何大牛也被送去农扬劳作，事件渐渐平息。


    坐在办公室，赵主任惯例翻看今天的报纸，看着看着，他目光在某处顿住。


    “这个名字，……陆亓礿，有点耳熟。”赵主任仔细想了想，很快想起这位苦主。


    他拇指在报纸一角搓了搓，陆同志投的报刊，好像就是这家。


    这……，他从头看一遍那篇文章，咂舌。


    不会让他找到了个有真本事的吧？


    （昨天差的三千补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