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凝练如实质的白气，从他口中激射而出，宛如一柄无形的飞剑，瞬间跨越了三尺的距离，才在空中缓缓消散。


    这道白气在晨光下清晰可见，带着一股破空的锐气。


    秦放看着这一幕，眼神却很平静。


    这只是他体内的气，与外界的空气摩擦激荡形成的一种现象，是气功修炼到登峰造极地步的一种外在表征。


    离真正的真炁外放，凝气成剑，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根据那部《北剑仙法》的记载，想要修成飞剑之术，最基础的一步，就是做到“内视”。


    所谓内视，就是能清清楚楚地“看见”自己体内的经脉流转，气血运行，乃至脏腑的每一个细微角落。


    只有做到了这一步，才能精准地操控自己的“炁”，将其凝聚，淬炼，最终化为无坚不摧的剑炁。


    而他现在，还做不到。


    “一步一步来吧。”


    秦放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目光投向了山下的方向。


    是时候，去看看那个阔别已久的人间了。


    成洞头镇。


    这是一个典型的，依山傍水的旅游小镇。


    小镇的入口处，停着几辆旅游大巴，导游正拿着小旗子，声嘶力竭地招呼着自己的游客。


    “来来来，都跟上啊！我们马上出发去下一个景点，神仙洞！”


    “没上车的朋友抓紧时间了啊！”


    秦放背着一个简单的布包，就这么施施然地走了过去。


    他身上的道袍已经换下，穿的是一套灰色麻布衣裤，洗得有些发白。


    在山上时，他整个人如同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双目开阖间神光湛然。


    而此刻，他却像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来小镇旅游的退休老干部。


    他的腰背微微佝偻，脚步不快不慢，眼神也变得有些浑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老年人的和善与迟缓。


    他走到一个看起来面善的导游面前，露出一口白牙。


    “同志，你好。”


    那导游正忙着点人头，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见是个的老大爷，语气也客气了些。


    “大爷，有事吗？”


    “我想跟你们的车，去下一个地方，你看，能不能行个方便？车费我照付。”


    秦放说着，从口袋里摸出几张有些褶皱的纸币。


    导游愣了一下，看了看车上还有几个空位，又看了看秦放。


    这种半路搭顺风车的散客，他们偶尔也会遇到。


    “行，大爷，您上来吧，车费就不用了，您老人家一个人出来旅游也不容易。”


    导游笑着摆了摆手，很是豪爽。


    “那怎么行，规矩是规矩。”


    秦放坚持把钱塞了过去，然后依着导游的指引，慢悠悠地上了大巴。


    车上已经坐满了大半的游客，吵吵嚷嚷，好不热闹。


    秦放找了个靠窗的空位坐下。


    随着大巴车缓缓启动，一股前所未有的奇异感觉，瞬间将他淹没。


    他的五感，被放大了。


    不，应该说，他的体力与精力在获得巨大提升后，五感也随之水涨船高，达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程度。


    只是在山上时，环境太过清静，他还没什么感觉。


    此刻一进入这嘈杂的人世，那种冲击力，便排山倒海般涌来。


    他的眼睛，能清晰地看到车窗玻璃上，因常年震动而产生的细微裂纹。


    他能看到前排座位靠背上，布料的每一根纤维走向。


    他甚至能看到，阳光穿透车窗，在空气中投下的光束里，那些肉眼几乎不可见的微小尘埃。


    整个世界，在他眼中变得前所未有的高清。


    每一个细节，都纤毫毕现。


    而他的耳朵，更是接收到了海量的信息。


    无数种声音，在同一时间，以同样的清晰度，涌入他的耳朵里。


    这已经不是热闹了。


    这是噪音。


    是信息过载带来的，一种精神上的轰炸。


    秦放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他必须学会控制。


    控制自己的听力，就像控制自己收敛起来的气息一样。


    他缓缓闭上眼睛，屏蔽了视觉带来的信息干扰，将所有心神，都沉浸到了对听觉的掌控之中。


    他一遍又一遍地尝试着，调整着自己精神力的输出方式。


    慢慢的，他找到了窍门。


    他不再试图去“对抗”那些噪音，而是去“接纳”它们。


    他将自己的心神，化作一张无形的滤网。


    让所有的声音，都从这张滤网中穿过。


    而他，只需要调整滤网的网眼大小，就可以选择性地，让某些频率的声音通过，而将其他的过滤掉。


    成了！


    秦放缓缓睁开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导游那带着口音的普通话，还在秦放的耳边回响。


    这感觉确实奇妙。


    整个世界仿佛都变成了一个可以由他心意调控的播放器。


    就在秦放享受着这种掌控感的乐趣时，导游的话风，悄然一变。


    “各位游客朋友，出门旅游，讲究的就是一个缘分，一个好彩头。”


    女导游的声音拔高了八度，原本还算温和的语调，瞬间变得极具煽动性。


    “我们今天走的是‘登仙路’，看的是‘仙人景’，那必须得带点仙气回家，才能不枉此行啊！”


    秦放刚刚建立起来的听觉秩序，瞬间被这种商业化的聒噪打破了。


    女导游已经离开了她的座位，手里拿着一个托盘，开始在狭窄的过道里穿行。


    托盘上，摆放着一些看起来就十分廉价的“纪念品”。


    “这可是我们本地特产的玉石，经过山上的道观开过光的，戴在身上，保平安，旺财运！”


    她举起一块色泽浑浊，塑料感十足的所谓“玉佩”。


    “今天跟我们团有缘，原价九百九十八，今天只要九十八！九十八，仙气带回家！”


    车厢里，游客们的反应各不相同。


    有的人立刻露出感兴趣的神色，伸长了脖子。


    有的人则悄悄低下头，假装玩手机，或者看着窗外。


    秦放觉得有些好笑。


    这就是所谓的“入世”吗。


    充满了各种拙劣的表演，和心照不宣的谎言。


    女导游显然是此道高手，几句热扬的话说完，就已经成功卖出去了好几块“开光玉佩”。


    她热情洋溢地收着钱，脸上的笑容，比刚才讲神话故事时要真诚得多。


    她一步步地，朝着秦放的方向走来。


    秦放依旧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