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梅忽然停了拨算盘的手，指尖悬在账本上，带着实打实的惊喜喊了一声。


    指尖点着账本上的一行数字，声音里都透着按捺不住的雀跃：“咱们这半个月的纯利润有四百多块呢！这可比上班拿的那点死工资多太多了。”


    小芳正在厨房水池边涮碗筷，瓷碗碰撞的叮当声没停，听见喊声赶紧扯过搭在肩上的毛巾擦着手，快步从厨房跑出来。


    她围裙上还沾着中午炒菜溅上的油渍，亮晶晶的几片：“这么多？嫂子，您没算错吧？”


    她凑到账本跟前，眼睛瞪得溜圆，鼻尖几乎要贴到纸页上，盯着那数字看了又看，半晌才咋舌：“乖乖，这可比我在老家种地强十倍不止！在地里刨一季庄稼，也换不来这么些钱。”


    张晓梅笑着翻开账本另一页，指尖在密密麻麻的数字上划着，一笔笔算得清楚：“错不了！你看这件连衣裙，进价十二块，卖十八块，每件稳稳当当能赚六块。这件衬衫进价十块，卖十五……”


    她话说到一半顿住，下意识往门口看了眼，确认外头没人，才压低声音接着说：“其实英杰在信里提过，改革开放之后，国家给老百姓指了不少出路，做生意就是其中一项。只要不犯法，踏踏实实挣钱，没人会拦着。”


    小芳眼睛一亮，使劲点了点头，语气里满是信服：“英杰哥就是觉悟高！又在部队待着，懂得就是比咱们多！”


    “他啊……”


    张晓梅提起丈夫，脸上不自觉泛起甜蜜的笑容，伸手从抽屉里取出那封信，手指轻轻摩挲着信封边缘，像是在摸什么宝贝。


    “你看他写的：‘晓梅，我想你的服装生意已经走上正轨了，这很好。现在政策允许，你又有这个本事，我全力支持。不过要注意身体，别太劳累，晚上早点睡……’”


    她念信的声音不自觉地柔下来，尾音都带着点化不开的软，像是含着温水。


    小芳站在一旁，看着她念信时的模样，眼里满是羡慕，轻声说：“宋营长真是开明！对您又这么体贴，嫂子你们两个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我以后要是能嫁个这样知冷知热的好男人，就知足了。”


    张晓梅被她说得心里熨帖，微微一笑，小心地把信折好，按原来的折痕叠得整整齐齐，放回抽屉里。


    又从里面取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递到小芳手里：“来，这是你这个月的工资。我多加了二十块，算是犒劳你这些日子跟着我一起摆摊，风吹日晒的，辛苦你了。”


    “这……这也太多了！”小芳赶紧伸手接过信封，手指捏着信封边，微微有些发抖。


    信封不厚，却沉甸甸的。


    她眼眶都有点发热：“嫂子……其实这都是我分内的事。我跟着您不光能拿工钱，还能学本事，比在老家强多了。我在老家一年到头，也攒不下这么多呢。”


    张晓梅抬手拍拍她的肩膀，眼里带着真切的期许：“咱们一起努力。我算过了，要是能一直保持这个势头，再有几个月就能攒够租个小店面的钱。”


    她说到这话时，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落了星光，闪着盼头：“到时候咱们就不用再风吹日晒地在路边摆摊了，有个固定的地方，遮风挡雨的，我也能算有个正经营生。”


    小芳听着这话，眼角都有些红了，赶紧吸了吸鼻子，怕眼泪掉下来：“嫂子，您真是我见过最有能力的女人！还有英杰哥，又支持您又疼您，您俩这日子，肯定能越过越红火。”


    张晓梅被她夸得噗嗤一笑，伸手在她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你啊，就会拣好听的说。再这么拍我马屁，再说下去我可要飘得找不着北了。”


    她摇了摇头，眼里却闪着点狡黠的光，嘴角扬着藏不住的得意：“不过嘛，等英杰回来，看到我把生意做起来了，肯定得让他大吃一惊。”


    其实，张晓梅心里也悄悄攒了点骄傲。


    这做生意先前看着像座山，真上手了才发现，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要么是这事儿本就不难，要么就是她本来就有点这方面的天赋……


    等自家男人回来，看到她不光赚了不少钱，还把家里老老小小照顾得妥当，日子打理得井井有条，保准会更看重她，对她更有信心。


    日子过得快，转眼就到了周五。


    张晓梅一大早就起来收拾东西，把装钱的蓝布布袋仔细掖在帆布包里，又检查了两遍，才挎着包准备出门去批发市场。


    “妈妈，带我去嘛！”洋洋从里屋一阵风似的跑出来，小胳膊一伸就抱着她的腿不放，小脑袋在她裤腿上蹭来蹭去，带着孩童特有的黏人劲儿：“我都好久没去市场里了，想去看看热闹。”


    张晓梅被他缠得没法，无奈地摸摸儿子的头，声音软了几分：“妈妈是去进货，不是去玩的。市场里人多又乱，磕着碰着可不好。”


    “我保证听话！”洋洋仰着小脸，眨巴着一双跟宋英杰很像的大眼睛，使劲点头，小胸脯挺得高高的：“我不捣乱，还能帮妈妈拿东西！拿不动大的，拿小的也行！”


    正在给小玉喂饭的小芳见状，忍不住笑了，一边给小玉擦嘴角的粥粒一边说：“张姐，您就带他去吧。小孩子家在家也闷得慌，跟着去看看也新鲜。我在家看着小玉就行，您放心。”


    “那好吧。”


    张晓梅被儿子缠得没了办法，只好妥协。


    她蹲下身，看着洋洋的眼睛，认真叮嘱：“不过你得答应妈妈，到了那儿一定要跟紧我，寸步不离，不能自己乱跑，知道吗？”


    “保证完成任务！”洋洋学着爸爸的样子，抬手敬了个不标准的军礼，小胳膊举得老高，身子却歪歪扭扭的。


    那模样逗得张晓梅和小芳直笑，屋里的气氛一下子松快起来。


    张晓梅骑着那辆半旧的三轮车，洋洋坐在后座绑好的小板凳上，小手紧紧抓着车帮，指节都攥得发白。


    一路上他兴奋地东张西望，眼睛都不够用了，嘴里叽叽喳喳没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