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就像一个正在下载的文件，进度条永远卡在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凋亡之力在“即将终结赵宇”和“正在终结赵宇”之间陷入了无限循环。寂灭之手的力量被凭空消耗，却无法让赵宇的晶骨再多瓦解一分一毫。


    寂灭之手枯槁的身体第一次出现了僵硬。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权柄正在源源不断地流逝，却像是注入了一个无底的黑洞，没有得到任何应有的反馈。他定义的“终局”并未到来。


    他终于将全部注意力，从林晚星身上转移到了眼前这个“杂质”之上。


    “这是什么？”他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三个字，其中蕴含的不再是漠然，而是第一次出现了无法理解的困惑，“你做了什么？”


    “一个简单的逻辑问题而已。”赵宇的魂火跳动着，传递出清晰的意念，“你的程序里，出现了一个死循环的BUG。”


    寂灭之手活了亿万年，从未听过如此荒谬的言论。他的权柄是宇宙终末法则的体现，是至高无上的真理，怎么可能存在“BUG”？


    “亵渎！”他判定道，身上的凋亡气息再次暴涨，“你这种存在本身，就是对法则的扭曲！”


    “是吗？”赵宇反问，“我觉得，还有比我更需要被修正的逻辑。”


    【宿主，你要……？】系统的数据流瞬间凝固，【别乱来！攻击一个狂信徒的信仰，比直接杀死他还要招惹仇恨！】


    赵宇没有理会系统的劝阻。


    他看着寂灭之手，第二次发动了悖论敕令，这一次的目标，不是凋亡之力，而是寂灭之手本身。他没有攻击对方的身体，也没有攻击对方的灵魂。


    他直接攻击了对方的“认知”。


    这个定义，这个悖论，像一枚无形的逻辑钢针，精准地刺入了寂灭之手亿万年来坚不可摧的信仰核心。


    一瞬间，寂灭之手全身剧震。


    他那狂热而纯粹的魂火，开始疯狂地闪烁，明暗不定。两种截然相反，却又同样绝对的念头在他的意识中轰然相撞。


    “终末至高无上……可是，至高，真的无法被质疑吗？”


    “圣女是唯一的福音……但，福音的内容，是否只有一种解读？”


    “我为终焉奉献一切……我，为什么要奉献？”


    “不！我是寂灭之手！我是最虔诚的信徒！我的信仰坚不可摧！”


    “一个绝对虔诚的信徒，必定会质疑他的信仰。”


    那个该死的、如同魔音贯脑的定义，在他的认知里反复回荡，每一次回荡，都让他的信仰根基产生一道裂痕。他的身体开始颤抖，枯槁的双手抱住了自己的头颅，魂火中迸发出痛苦与错乱的嘶吼。


    他陷入了逻辑的内战，自我认知正在被他自己所瓦解。


    时间商人的单片眼镜下，一直平静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变化。那是一种看到了前所未见的珍奇造物时的，混杂着惊叹与忌惮的表情。


    赵宇不再看那个在地上翻滚挣扎的大祭司。


    他向前走了一步，很普通的一步，站到了林晚星的身边。


    他骷髅下颌骨开合，对那个陷入自我否定的狂信徒，发出了最终的宣告。


    “别用你那套过时的法则来定义我的世界。”


    他的意念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存在的感知中。


    “你看，你的神，现在就站在我的身后，而她一句话都没说。”


    随着他话音落下，一直沉默的林晚星，有了动作。


    她伸出手，那只曾经被终结洪流冲刷过的手，此刻白皙而稳定。她的指尖，轻轻触碰在了赵宇肩胛骨的纯白晶骨上。


    一个无声的动作。


    却比任何语言都更加坚定地宣告了她的立场。


    对立，在这一瞬间，被清晰地划分出来。


    寂灭之手痛苦的嘶吼，因为林晚星的动作而出现了一瞬间的停顿。他抬起头，错乱的魂火看到了那具白色的骸骨，以及骸骨身后，那位他所信仰的神。


    而他的神，选择站在了那个“悖论之癌”的一边。


    这个认知，比刚才的悖论定义，带来了更沉重的，信仰层面的致命一击。


    【完蛋了，宿主。】系统的意念带着一丝幸灾乐祸，【你这一下，等于是在熵增神教的圣经扉页上刻下了‘作者是白痴’。从今天起，你就是他们排名第一的异端，不死不休的那种。】


    赵宇没有回应系统。他只是感受着肩膀上，从林晚星指尖传来的那一丝凉意。


    也就在这时，林晚星有了新的动作。


    她从赵宇身后走出，向前一步，站到了他的身侧。她的指尖依旧搭在赵宇的晶骨上，但她的意图已经转向了地上那个自我挣扎的大祭司。


    “无效。”


    她轻声吐出两个字。


    这两个字没有蕴含任何力量，也没有引发任何能量波动，它只是一个宣告。


    一个终末女王对一段逻辑错误的裁决。


    瞬间，那枚深深扎根在寂灭之手认知核心中的悖论钢针，那句“一个绝对虔诚的信徒，必定会质疑他的信仰”，就这么凭空消解了。


    不是被对抗，不是被压制，而是被定义为“不存在”。


    寂灭之手全身的剧烈颤抖停止了。他魂火中那疯狂闪烁、明暗不定的冲突也平息下来。他抱着头颅的双手缓缓放下，整个人跪坐在地，大口喘息着，虽然没有肺部结构，但那种精神层面剧烈消耗后的空虚感，让他需要一个宣泄的动作。


    他从精神错乱中解脱了。


    他抬起头，魂火重新聚焦，他看着林晚星，其中不再是纯粹的狂热，而是多了一层无法言喻的敬畏与迷茫。他刚刚经历了一场自我认知的战争，而战争的开始与结束，都只源于对方的一句话。


    “你的朝圣，我收到了。”


    林晚星平静地开口。


    “你的邀请，我拒绝。”


    寂灭之手愣住了。他似乎无法处理这过于直接的拒绝。在他的剧本里，在他所代表的整个神教的设想中，迎接圣女回归圣地，是理所当然的，是必然发生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