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整个试炼空间死寂无声，只有骷髅骑士那断断续续的、混杂着金属摩擦声的疑问在回响。


    “为……何……要……保……护……我……”


    它的问题，指向地上那堆名为赵宇的碎骨。


    赵宇的魂火猛地一缩，随即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懂了。


    这一瞬间，他什么都懂了。


    这根本不是什么设定好的程序，不是什么BOSS的第二阶段。


    眼前这个大家伙，和自己一样！


    是一个被困在骨头架子里的，拥有独立意识的……同类！


    【操……原来是碰上难友了……】赵宇的意识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骷髅骑士的巨剑，彻底垂了下来，“哐当”一声，剑尖拄在地上。它颅骨中那死寂的幽蓝色魂火，像一潭被投入石子的死水，泛起圈圈涟漪。


    它的声音不再那么机械，带上了一种无法言喻的、跨越了漫长时光的疲惫与悲哀。


    “我……记不清了……”


    “上一个……保护我的人……上一个……我想要保护的人……”


    “好像……都死了……”


    “所以……只剩下杀戮……无尽的……轮回……每天都在这里，杀死所有进来的人……”


    它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向唯一的同类倾诉。


    那股狂暴的杀意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浓得化不开的孤独和迷茫。


    “住口！”


    一声虚弱但无比倔强的喊声，打断了它的低语。


    是林晚星。


    她摇摇晃晃地又往前走了一步，挡在赵宇的碎骨和骷髅骑士之间，形成了一道脆弱得可笑的防线。


    【喂！你这个蠢女人！快退后！他现在情绪不稳定！】赵宇在灵魂链接里疯狂咆哮。


    但林晚星没有理他。


    她看着眼前这个巨大的、散发着悲伤气息的骷髅骑士，那双哭得通红的眼睛里，竟然没有了恐惧，反而涌上了一丝怜悯。


    “不是的！”她大声反驳，尽管声音沙哑得厉害，“不是只剩下杀戮的！”


    骷髅骑士的头颅，机械地转向她，幽蓝的魂火闪烁了一下。


    “因为他是我的同伴！”林晚星指着地上的赵宇，用尽全身力气喊道，“是我的契约兽！所以我就要保护他！这是理所当然的！”


    “同……伴……”


    骷髅骑士重复着这个词，仿佛在品味一个从未尝过的、陌生的味道。


    “对！同伴！”林晚星的语气斩钉截铁，“就像……就像每个人，都应该有一个愿意在乎自己的人！也应该有一个，自己拼了命也想去保护的人！如果没有的话……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这番话，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场中两个骷uper的魂火之上。


    赵宇彻底愣住了。


    他散落一地的骨头，仿佛都停止了思考。


    拼了命也想去保护的人？


    他前世为了KPI拼过命，为了项目奖金拼过命，可从来没有为“人”拼过命。


    一股滚烫的、陌生的情绪，再次从他的魂火深处炸开，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咔哒……咔哒咔哒……”


    碎裂的骨头开始自行移动，在地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它们违背了物理定律，强行聚拢、拼接。


    赵宇凭借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志，硬生生将自己的上半身重新组合了起来。他用一只还算完整的骨手撑着地面，勉强坐起。


    他抬起头，颅骨对准了那个同样陷入巨大震撼的骷髅骑士。


    【她说的没错。】


    这一次，他没有在意识里吐槽，而是通过灵魂的震动，将自己的想法直接传递了过去。


    骷髅骑士的身体微不可查地一震，显然接收到了这股意念。


    赵宇看着它，就像看着镜子里的另一个自己。


    【我们这种存在，早就被世界当成BUG删除了，活着没有绩效，死了没有赔偿。】


    他的意念里，带着一股自嘲的、属于社畜的黑色幽默。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战斗，一开始只是为了活下去，为了完成系统发布的任务，就像完成老板交代的活儿。】


    【但是……】


    赵宇的颅骨，转向了那个正用担忧的眼神望着他的女孩。


    【这个傻瓜，让我想起来了……除了那些该死的任务和数据，好像……好像还有点别的东西，值得去冒着被彻底格式化的风险，再拼一次。】


    他的意念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锐利。


    【你问我，她为什么要保护‘我’？】


    赵宇用下颌骨，朝骷髅骑士的方向点了点。


    【你不如问问你自己。】


    【在变成现在这副鬼样子之前，在被困在这个无尽轮回的鬼地方之前……】


    【你，又是为了什么，第一次拿起你手里的那把剑？】


    “轰！”


    这句质问，如同一道惊雷，在骷髅骑士的灵魂深处轰然炸响！


    它那巨大的身躯猛地一颤，颅骨中的幽蓝魂火疯狂地收缩、膨胀，仿佛在经历一场剧烈的风暴。


    为了什么……


    拿起剑……


    一些破碎的、模糊的、被尘封了无数岁月的画面，在它的意识中闪回。


    守护……誓言……城墙……公主……背叛……火焰……


    “啊……”


    一声不似哀嚎，更似解脱的叹息，从它的喉骨处发出。


    它颅骨中的魂火，在一瞬间，褪去了所有的迷茫与死寂，变得无比纯净、透亮，宛如一颗幽蓝色的星辰。


    它缓缓松开了握着巨剑的手。


    那把陪伴了它无数岁月的武器，彻底失去了支撑，沉重地倒在地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原来……是这样……”


    它的声音，第一次变得完整、清晰，不再有任何金属摩擦的杂音，带着一种释然的温柔。


    “谢谢你……‘同伴’……”


    话音刚落，它的身体，从脚下的铠甲开始，化为无数金色的光点，缓缓向上飘散。


    不是死亡，是解放。


    【警告：试炼塔第二层最终目标‘被遗忘的骑士’，已被净化。】


    【检测到特殊灵魂共鸣……正在解析契约进化方向……】


    【恭喜宿主获得特殊奖励：‘骑士的守护之心’（唯一）。】


    【恭喜宿主获得进化能量，当前进度：13/100。】


    一连串的系统提示在赵宇的意识里刷过，但他已经无暇顾及。


    随着骑士的消散，那股支撑着他的意志力也如同潮水般退去。


    “咔啦……”


    刚刚重组的上半身，再次散架，变回了一地无人问津的零件。


    意识，正在迅速沉入黑暗。


    在彻底失去感知前，他听到了林晚星带着哭腔的、跌跌撞撞跑过来的脚步声。


    和一声他从未听过的，无比清晰的呼唤。


    “赵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