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溪的语气颇有些听到轶事后的欢喜，“那些人最喜榜下捉婿，捉的便是这位探花，而他得了郡主的青睐，自然无人敢抢了吧。”


    “正是如此。同年，他便迎娶郡主，人人称其金童玉女。不过这件轶事，也不甚新奇了。”


    “你方才说圣上不敢杀郡主是与寒门和世族的争斗有关，可如今郡主活得好好的，必然是那寒门败了吧？”


    “阿溪可真聪明，一点就通。”慕岑山以指节点了点她鼻尖那颗痣，“当时人人恨不得将郡主千刀万剐，包括那些世族，可是人们往往会为了更大的利益，放弃掉一部分的利益。所以，郡主杀夫一案一出，本来争斗不休的寒门和世族罕见地短暂息止，一起怒骂郡主，为的是保护他们可以光明正大三心二意、妻妾成群的利益。却在短短三日之后，他们的战线又崩塌，世族忽然间意识到，支持重处郡主，便是支持郡马的利益，换而言之，就是维护寒门的利益。”


    慕岑山的声音戛然而止，略有深意地瞧着她。


    仿佛是在等待她延续这个故事，“他们立马调转风头，转而支持起郡主来。所以你才说‘人们往往会为了更大的利益，放弃掉一部分的利益。’对于世族而言，就看他们想要的是，权势上的利益还是美色上的利益，而他们最终选择为权势而让步，牺牲掉一部分美色上的利益。”


    慕岑山勾笑道，“所以当时，一部分世族为了支持郡主，暗地里遣散了小妾。”


    良溪觉得他们不过只是权衡利弊下，做出了对他们而言最有利的选择。


    “他们倒是聪明，毕竟权势的争夺正是当下，而对于美色，自古以来并无甚变化，只要风头过去，得了权势，又何愁没有更多的小妾？”


    可笑，太过可笑。


    郡主居然是这样，赢下的这一局。


    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默然回想，良溪神色凝重，“可这并不妨碍他们，暗地里谩骂郡主，将脏水一并泼向她？”


    “阿溪分析的分毫不差。”


    “可我最惊讶的还是背后策划风向之人，能够离间寒门与世族的统一战线，短短几日将其扭转，想必少不得背后的推波助澜。”她一手抵着右臂肘尖，指尖点了点下巴，“这个人，会是郡主吗？”


    可是她觉得并不像。


    那日虽与郡主接触不多，倒也觉得她有些小聪明，但在这朝局之上，下意识觉得，她或许还是棋差一招。


    她抬眸见慕岑山高扬着头，颇有些骄傲自豪，意识到竟然是他。


    “莫非背后之人是你？”


    慕岑山点点头，“正是不才的在下。”


    良溪嗤笑两声，“可我记得莫雪说过，你不是在朝堂之上，扬言郡主应杀人偿命，斩首示众吗？”


    “我若不演出这一场戏，恐怕早就有人猜到是我在背后推波助澜了。”


    良溪觉着，他的戏也挺多。


    可她啧啧两声，言语中不见丝毫赞叹，反倒是略有讽刺之意。


    她默不作声。


    慕岑山倒是先着了急，“阿溪这是何意？”


    她继续挖苦道：“就是可惜那些寒门子弟，在您这运筹帷幄之下，不知暗地里又是怎样一场腥风血雨哦。”


    良溪颇有些落寞，方想起那日郡主对她的刁难。


    为什么不为难别人，却偏偏为难她。


    而慕岑山呢，又甘愿冒险为她谋划此局，谁又能说不是两人双双以身入局呢。


    就连婆母在大婚之日也不见她，却对郡主尤其得好，很难不想到，是不是都不待见她呢。


    难不成慕岑山那个心心念念的人，就是求之不得的郡主？


    想到这里，她竟是背后一阵冷汗。


    依那郡主的性子，她恐怕性命不保哟。


    “有些事情，不能光看表面。虽然寒门败了，可是那年的科举，却是寒门子弟远远多于世族子弟，你可知是为何？”


    “为何？”


    “他们都将注意力放在了君主杀夫一案上，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科举早就结束了。”


    良溪扑哧一笑，“你倒是个惯会耍滑的。”


    可他被取消，却并不恼怒，“看人也一样，不要看一个人说了什么，而要看一个人做了什么，也不要听信别人说了什么，要看这个人本身做了什么。所以，阿溪。”


    他掰过她的脸，道：“就算人人皆言你恶名昭彰，我也看得清，你是一个怎样的人。”


    天边月华皎皎，一束光投在他耳后，如星河里清澈的水。


    他的声音如流水潺潺，缓缓流淌，润过山间的路，也敲开属于她的那扇门。


    贺祁越很快带人接手了这里，于是慕岑山驾马扬尘而去。


    不过他们所到之地，并非金佛寺正院，而是往西南方向而去的一处院落，似乎本就是供人所居之处。


    牌匾上写着“南无居”。


    慕岑山下马后，揽过她的腰，便向内走去。


    院内中央朱漆六角亭，飞檐斗拱处，倏忽间飘落几朵梨花，即便落下时，分明是凋零，却带着盎然的生气。


    那一树开得繁盛的梨花，几近夺去月辉的华。


    良溪看向梨树时，眼里是止不住的惊喜。[伏笔：秋夫人看出她喜欢梨花，于是在这里


    等她。]


    六角亭中端坐一素白衣衫的女子，走近时，良溪才惊觉天人，眼窝深邃，鼻梁高挑，夺人心魄的美貌中带着几分异域的风采，双眸紧闭，却恰有清冷仙子之姿。


    这时，慕岑山见她看得有些出神，忙戳了一下她的腰。


    片刻宁静后，只见他恭敬地唤上一声，“娘。”


    紧随其后的，乃是那婢子一声，“秋夫人。”


    良溪这下带着几分惊讶瞧着慕岑山，也有些错愕地眼珠子不断斜瞥，像是在问，“你怎的也不早说？”


    而慕岑山却只当没看见，还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来。


    那端坐的女子似乎正是出神，听见声音方才缓过神来，抬眸一眼，不冷不热地说道：“远儿。”


    看起来，不只是一点点的生分。


    多日不见，良溪只觉她的反应不太对劲。


    母子之情，自古以来都难以割舍，怎会因几日不见，变得如此生分，倒像是面对的，是个见过几面的人。


    沉默良久后，她方察觉到究竟是何不对劲。


    或许正是因为自己的母亲见到她时，面上始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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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挂着笑意，有时是慈爱，有时是思念，但永远不会是这般，平静。


    同时，为何伺候侯爷夫人的贴身侍女，竟然称她秋夫人，秋字想来是她的本家，可按道理，即便侯爷去世，也当唤一声侯爷夫人。


    她的目光从慕岑山身上，慢慢挪到良溪身上，这才慢慢打量起良溪来。


    慕岑山又戳了她一下，良溪略低了头，跟着道：“娘。”


    “这位姑娘竟是你刚过门的妻子。”她面上始终平静，可片刻后，才道，“我没有受过姑娘的茶，还是唤老身一声，秋夫人吧。”


    良溪听这话，只觉是她对自己不满意，亦或是想来个下马威，可见她面色如常，面相并不刻薄，倒像是并不在乎，不是刻意为难。


    慕岑山不经意间朝她靠近了些，带着些安慰拍了拍她的背脊，顿时感觉像被戳中了身体某处的关键，惊愣原地。


    “虽没受过茶，却也是孩儿的夫人，同为一体，唤一声娘，也不算出格。”


    “既如此，倒也不必拘那礼数。姑娘随意。”她看向良溪的眼神淡漠疏离，可似乎因生来的端庄识体，终于化作一个得体的笑。


    良溪一时竟有些尴尬。


    简简单单的“姑娘随意”四个字，显然是不希望她唤眼前这位一声“娘”，但个中意思却也不能言明。


    她竟是不知，究竟是如何称呼。


    慕岑山恭恭敬敬地立在原地，显得方正儒雅，随后只听“吱呀”一声，便见司徒渊自屋内走出来。


    他同守在门口的婢子嘱咐道：“照顾好郡主。”


    良溪心想，可算是救了我一命。


    “司徒兄。”良溪跨步上前，“敢问郡主如何了？”


    司徒渊从司允口中得知过她与萧婉之间的渊源，因而颇有些疑惑，第一个前来关心的竟然是她。


    不过瞧她冲自己挤眉弄眼，便大抵猜到了当下的局势。


    “郡主已无大碍。”


    良溪仰头时，正注意到司徒渊额间密密麻麻渗出的汗渍，就连几缕凌乱的发丝也湿透了，混在一处，颇有些衣衫不整的模样。


    司徒渊刻意提了些声音，以便于让不远处的二人也听得清楚。


    而他说完这话时，低垂着头，眼中的眸子暗暗沉了下去。


    眼珠子慌乱地转着，似乎在寻找些寄托，面上红润，羞赧却无处躲藏。


    像个窥见秘密，窃取赃物的小偷。


    这时，良溪侧身而立，见慕岑山朝落座的秋夫人行了个礼，眉眼微皱，似乎同她说了几乎要紧的话，而秋夫人面色始终如常，片刻后，她略有深意地朝良溪看过来，微微偏头，除却打量，更多审视。


    不过良溪没有从她那双好看的眸子里瞧出恶意，更多的是惊异。


    秋夫人淡淡回了一句，便起身离开了此处。


    “司徒大夫，请问郡主的病是何缘由？”


    兴许是离得有些微的远，慕岑山的声音有些沉，而司徒渊愈发陷入自己的沉思中，半晌也没有搭理他。


    良溪察觉到不对劲，才用手肘戳了戳他。


    “问你呢，什么缘由。”


    司徒渊抿了抿发白的唇，正色道：“是毒，郡主中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