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礼第一次吃到这么甜的食物，他抬眸看向自称是神仙的女子。


    她确实生得漂亮，比母后好看，也比父皇其他娘娘都好看。


    她说她从很远的地方来，迷路了才会来到冷宫。


    也是，他被遗弃在这里一个多月了，就连母后都不要他，不愿再见他最后一面。


    曾经，他肯定母后是世上最爱他的人，她会永远温温柔柔，耐心对待他，教他识字，教他见了父皇，该如何反应。


    可自从来了冷宫，母后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她整日以泪洗面，不复以前好看，她披头散发，哭完就出去找外面守着的坏人吵架。


    南宫礼不清楚不得好死下十八层地狱是什么意思，但是母后骂他们了，也骂自己了。


    她凶狠的表情告诉他，她已经不把他当自己人了。对她来说，自己跟外头两个奴才一样，都是让她厌恶的东西。


    她死了。


    南宫礼第一天将眼泪哭干，却怎么也叫不醒她。他哭累了就在母后身旁躺下，醒后他恍然记起母后最后同他说的话。


    她指着他，满面泪痕，她说：“你根本不是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刚出生就被你克死了，现在我死了，也是你害的！”


    南宫礼原本还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现在他懂了，原来这就是死。


    神仙出现悄然无息，她突然就出现在院落中央。她像极了曾经对他好的母后。


    南宫礼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对，可是他害怕，怕自己一松手，她也会像母后一样抛下他……不，神仙不会死，她会飞走，就像她突兀出现在他面前一样。


    “我在这里住两个月了。”他说。


    文文静静听着，看他抬起朦胧泪眼看向自己，文文抬手，不嫌弃地替他刮去面颊上的泪痕。


    他这一哭，本就脏兮兮的小脸更像一只可爱的小花猫了。


    “不要抛下我可以吗。”小孩小心翼翼地开口，他坐直身体，窝在她腿边，眼睛一眨不眨看向她。


    他问的很认真：“我是不是也会死？”


    像他母后这样，死在这里，变臭了都没人管。


    文文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被他留下，留到了天黑。明明只要她狠下心，将他脏兮兮的小手拨开就能离开。


    她微微抬头，千年前的夜空未经工业污染。她还没见过这样澄澈透亮的夜空，每个星星都清晰可见。


    他们在院子中央的空地并排坐着，还是夏日，狭小的房间闷热，这还是文文提议将简陋木床搬出来。


    “不要瞎想。”她轻拍着他的背脊，任他靠近自己。


    小孩摇头，他收回视线，垂下脑袋，像是低声自语：“自从到这里后，母后就变了。她会掐着我的脖子，让我喘不上气，威胁送饭的奴才，让父皇来见我们，不然就把我掐死。”


    “好几次后，奴才也不理她了，每次把冷饭放下就走，他们不理母后，母后就拿东西砸他们。把人打跑了，连冷饭都没了，母后就躲在屋里哭，没有奴才，她就打我，骂我，说我是没用的废物。”


    “明明以前，她教我只有弱者才哭。”他抬手又抹了把面颊新流出的泪水，自己果然很没用，眼泪都止不住。


    “所以母后抛下我，自己走了。”


    “姐姐，你要是神仙，你能不能告诉我，真的是因为我没用，母后才不要我吗？”


    “不是。”文文轻轻摇头，后世对他的评价实在太过糟糕，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她只摸着他的小脑袋，用后世最常用的安慰人的话语宽慰他：“没事的，都会好的。”


    她记得不多，只依稀记得，他会活到两年后，被接出冷宫，扶植成傀儡皇帝。


    直到后来，他及冠后成功掌权，却在短短两年间将偌大王朝搅得天翻地覆。


    想起后世有些人对他的评价，文文无奈摇头，还好这些事他无从得知。


    后世人说：龙椅上坐头猪，都不至于亡的这么快。


    小孩仍靠着她的腿弯，他再次抬眸，试探性地问她：“天一亮你就走吗？”


    “是啊，回天上去。”文文难得地，再次同他开起玩笑。


    小孩没再说话，低下头，又犹豫了好一阵，他再次昂头，眼底写满了渴望。


    “你能带我一起走吗？”


    他干净的眼眸地映着火光，燃着希望，文文一时觉得心间更堵了些。


    一根明知道必定长歪的苗子，偏偏她还动了恻隐之心。文文想过，那个傀儡皇帝不是他，还会有别人，或许换了别人，历史一点没变呢？


    火光忽明忽暗，映照着文文的面庞也是明暗不定。


    过了半晌，她还是摇头。


    “你会好的，你是南宫礼，你会活着出去。”


    后世评价太多太杂，文文只知道，面前这孩子还没扭曲，自己却救不了他。


    她拍了拍小孩的背脊，轻声宽慰：“夜深了，该睡觉了。”


    “……好。”


    小孩乖巧点头，小手紧紧攥着她的袖摆，生怕一不留神，她便会飞回天上。


    文文躺下后，迟迟未见小孩过来，她朝他投去不解的视线。


    小孩别扭摇头，他低头看着自己还是脏兮兮的衣服，小声开口：“被子会脏。”


    文文自然也注意到了，她将人拉至身旁躺下，轻声宽慰：“没事，睡吧。”


    躺下后，小孩却一直没舍得合眼，他紧紧盯着她，小手紧紧捏着她的衣摆。


    他小心翼翼开口：“是不是我睡醒之后，就再也看不到你了？”


    “…先睡觉。”


    文文自然不会告诉他，他猜对了，她确实想着趁着半夜离开。


    只是让文文没想到的是，小孩比她还能熬。


    忍着睡意，文文估摸着应当过了快一小时了，她睁开眼，便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快睡吧。”她无奈。


    小孩执拗摇头。


    “不睡觉以后长不高，不聪明。”她低声恐吓。眼看小孩不吃她这一招，文文打了个哈欠，小孩不睡，她有些熬不住了，她作息向来规律，几乎不熬夜。


    “姐姐。”小孩声音带着试探。


    文文睁开眼，就对上他那双好看的黑葡萄。


    “你想当父皇的妃子吗？”他小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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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文眼睛一下睁大，睡意消了大半。她不知道小孩为什么会问出这种问题。


    “不是吗？”小孩声音又低了几分，他小小的脑袋缩起来，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可母后明明教过他，宫里的女人都惦记着父皇。


    见文文没说话，他又低声开口，像是解释：“他们说宫里的女人都是父皇的，姐姐这么好看，父皇也肯定会喜欢你的。”


    “不许瞎想。”文文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确认他确实只是从别处道听途说，没有恶意。


    她这才移开视线：“你还小，大人的事情不要去想。”


    身旁的小孩仍是睁着他圆溜溜的大眼睛，他盯着文文转过去的半边面颊。


    “出去后，你当我新的母后好吗？”


    文文无奈再度转过身，她瞪着这满脑子胡思乱想的小孩：“不好，再胡思乱想不睡觉，我现在就离开。”


    她压低声音，故作凶巴巴的样子。


    没想小孩嘴巴一瘪，倔强地扭过脑袋，当即就有低低的抽泣声传到文文耳中。


    文文无奈坐起身，小孩反应很快，他小手胡乱抹去脸上泪水，也跟着坐起，小脸满是戒备。


    文文仰头看向天际，指着天上最亮的星星，她对他道：“看到天上星星没，我们神仙以后是要到天上去，与群星相伴。”


    看小孩眼底除了泪意还有困惑，文文耐心为他解释：“总而言之，神仙是不会喜欢凡人的，更不会跟其他人分享一个丈夫，懂吗？”


    小孩点头：“是因为父皇有其他娘娘吗？”


    迟疑了下，怕小孩再度瞎想，文文郑重点头。


    “那我以后不找其他娘娘，姐姐会跟我在一起吗？”


    “……”文文无奈，她的鸡汤起了成效，小孩有了活下去就能出去的信念，反倒是有心情想别的乱七八糟的了。


    南宫礼小心翼翼依偎在她的臂弯，鼻息间都是她身上清冷干净的气息，他多想一辈子都赖在她身旁，永远嗅着这好闻的气息。


    “我好想永远留在姐姐身边，只有姐姐对我好了。”


    文文没再开口，她揽着他的肩膀，将人带着躺下。


    从前没人给她唱过摇篮曲，也没人跟她聊过睡前故事。


    她不会唱也不会讲故事，只手掌轻轻拍着他的背脊。小孩睡没睡文文不清楚，躺下后，她愈发觉得眼皮厚重。


    再次醒来，文文是被初晨的阳光照醒的，她刚要起身，这才注意到怀里还有个陌生小孩。


    小孩蜷缩着身子，他双臂环抱着自己小小的身板，眉头紧锁，看样子睡得并不安宁。


    衣摆被他压着，文文此时也想学着古代皇帝断袖的样子，可她手上没刀，只能慢慢地，一点点向外抽。


    文文自以为动作很轻，哪知她刚一抬眸，就对上小孩带着睡意的大眼睛。


    “姐姐！”小孩眼中睡意当即被惊喜掩盖，他上前一把环住她的腰侧。


    “姐姐你还在，太好了！”


    “…早上好。”偷溜失败的文文伸出手，无力地朝他打了个招呼。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