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我和他不熟

作品:《她自乘风去

    他低头看了眼敞开的衣襟,把它拉好,又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丝,等着对方敲门。


    门却自己开了。


    李承宁看着直接推门而入的小娘子,有些瞠目结舌,他遇到的娘子们,无论身份高低,各个都注重礼仪规矩,尤其是在郎君们面前。


    他心中诧异,却没有表露出一丝一毫,这位娘子尽心救治于他,无论如何,他都要敬重她。


    也许,她是守大节而轻小礼的人呢?这样的人虽少见,也不是没有。


    他冲她点头微笑,十分感激道:“多谢这位娘子救我。”他还不知她的名字,只能以娘子相称。


    本来,他是想问一问那小丫鬟的,只是没来得及开口……


    他扶了扶额头,有些担忧自己的伤太可怖,会吓到这位娘子。


    杨云卿进门后,在离床榻三步之远时止住了步,床榻边有个小杌子,她没有坐。


    她是来查问底细的,不是来叙话家常的,杌子太矮,气势上便会不足。


    知意看了眼这架势,从外间搬来一张高椅,说道:“少将军,您请坐。”她平日里鲜少会说“您、请”这样的字样,此刻在外人面前,知意觉得,维护自家娘子威严是十分有必要的。


    她抱着双臂,一脸严肃地站在自家娘子身后,这样,便能从气势上震慑对方。


    剑心抱剑站在了少将军另一侧,虽然这个崔郎君此刻看起来弱不禁风,但是他也不会轻视对方。


    李承宁看着眼前的主仆三人,“少将军”这个称呼,他还从未在一个女子身上听到过。在河西,能有这么大权利分封手底下的人为将军,想来就只有那位贺节度使了。


    他的眸子眯起来,眼前这位娘子,大约是那位贺节度使的亲信之人,又或是想要拉拢之人。


    杨云卿坐在椅子上,打量着这位崔郎君,他依旧是一副病容,却端直坐在床上,目光清明。


    她淡淡开口,答了他先前的话,“不必谢,只是顺手为之。”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气氛一时沉默了下来。


    李承宁从听到“少将军”几个字时起,身体里那根弦就又紧绷起来。


    他先前以为这位娘子只是普通的军户家眷,他想着,女眷们平日大多围着庭院打转,想必难以识破他的伪装。


    可她竟有着少将军的头衔,代表着她常接触政务与军务,若自己想要糊弄她,怕是难了……他在心中叹了口气,面上却云淡风轻道:“娘子年纪轻轻,竟已荣获将军一职,只是不知,娘子出身何处?来日,某也好报答娘子恩情。”


    杨云卿挑眉,他不是来刺杀她的?不然为何连她姓甚名谁都不知?也或许,是他装出来的。


    杨云卿看着他的眼睛,清澈透亮,她语气平淡道:“河西杨氏徴之长女。”她说完此话,便看着对方神情。


    李承宁惊讶起来,行军司马杨徴的长女?杨徴是朝廷亲封,地位仅次于河西节度使,只是不知过了这么些年,杨徴是否还如从前一般效忠于朝廷,若他也做了贺延廷的羽翼……


    他虚弱的一笑,“原来是杨大人的爱女,娘子您身份贵重,想必杨大人,定然也官职不低,在下见识浅薄,还从未结识过如娘子这般的权贵之家。”


    杨云卿不动声色地听着他吹捧,此人目的到底为何?她淡淡道:“崔郎君过誉了。”


    李承宁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杨娘子救了我,我感念于心,待我过些时日回到洛阳,定然会献上名贵珠宝,以报娘子相救之恩。”


    这样一来,她就会更为看重他,他也好趁机向她探查凉州城内的情况。他暗暗想,她这个身份,倒是能够为他所用。


    杨云卿看着崔郎君那一脸殷勤的笑意,她想,城内城外的饥民、流民这个时节有许多,她手中的银子拿去施粥远远不够,城中的商户还需要她再寻个时间去募捐,此刻却有个身价高的郎君正好撞了上来,她便道:“既然如此,崔郎君打算送多少财宝过来?”


    李承宁震惊地抬头,她竟都不推拒一番,就这样接受了?还让他多送些过来,还好,他家中尚有一些资产,若是寻常的人被她救了,怕是要被搜刮一层皮,他笑道:“自然是无不可的,娘子想要多少报酬?”


    杨云卿心中打着算盘,一斗粟米是十文左右,够一个人吃二十来天,那她要个两百两,应该不过分吧?能买两万斗粟米了,她开口道:“两百两。”


    李承宁看着她,“两百两……”黄金?还是银子?


    杨云卿奇怪地看着他,经商之家竟连两百两白银都没有吗?不符合她对商人的一贯认知,她说道:“两百两银子,很多吗?若是如此……”


    李承宁呆了,几乎是立刻道:“不多。”对他来说,甚至算得上少了,他还打算等她狮子大开口之后,把自己的私产都折了现银给她,毕竟,是他先开口说要报恩的,君子无戏言。


    只是这结果,他的确没想到。


    杨云卿看他一口便答应了下来,她后面半句“就再减些银子”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她有些后悔地想,看样子他很有钱,应该多敲点的。


    她因平白得了一大笔钱心中快意,可却也没忘记她是来继续盘问人底细的,万一这人是诓骗她,那些钱就也跟着不翼而飞了。


    想到此处,她恢复了一贯的平静语气,开始问话,“郎君出身哪家崔氏?”


    李承宁没想到,他都以银钱利之,她竟然还没有放过他,他只好道:“我家家主是博陵崔氏的第五房,早年间便在洛阳自立门户,我是家主的第十一孙。”


    他早逝的母亲便出身博陵崔氏嫡□□块玉佩,便是崔氏家族的信物。


    至于崔玉,也是他所熟悉之人,当时情急,他只好顺手用了这位隔房表兄的身份。表兄此时,应当正在洛阳城中管理铺子。


    杨云卿轻敲扶手,又问道:“崔家在凉州城内有几家铺面,都做些什么生意?”


    李承宁以手掩着口鼻,开始咳,这个问题实在是难到他了,就算他了解崔家的脉系,也并不知道崔家有几间铺子,他只得叹了口气,道:“说出来不怕娘子笑话,家中子孙繁盛,我并不得祖父爱重,此次出门,也是祖父看我终日无事可做,才将我赶出来历练,只是我对此却一窍不通。”


    杨云卿靠在椅背上,“可你方才还说,你回了洛阳后,会献予我珠宝,既然不得看重,崔家肯为你费心吗?”


    李承宁冷汗涔涔道:“虽不得祖父看重,可我是父亲唯一的嫡子。”他在心中想,她竟如此狡猾,抓他话里的漏洞,还好他素来机智,只是,想不到她这样看中钱财,话里话外都是向他讨要珠宝。


    他摇摇头,好好的小娘子,竟是个粗鄙贪财之人。


    杨云卿黑眸如水,盯着他看了几息,这人滑溜得如泥鳅一般,抓不到破绽。她语气沉稳道:“既然如此,你便在此处修养几日,等能下地了,便自行离去。”


    若他真是崔氏子,此刻定然会应承下来,若他不是,接近她是别有目的,他便会有旁的说辞。


    她转身,往门外走去。


    李承宁看她要走,大大松了一口气,与她说话,要不停地动脑筋,很是累人。但他想到现在四面楚歌的处境,又连忙道:“等一等。”


    杨云卿听到此话,止住了脚步,果然是别有目的吗?


    她扭头去看他,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李承宁看着她黝黑的皮肤,她脸上的一双眸子在闪闪发亮,他顿了一下,才道:“娘子救了我,我本不愿再给娘子添麻烦,只是,我忧心此次的事不是个意外。”


    杨云卿挑眉,“不是意外?”


    李承宁点头道:“洛阳城内的其他堂兄弟,早已对我不满,也许他们嫉妒祖父把我这个游手好闲之人放出来历练,才会暗中买凶杀我。”


    他说完此番话,自己都有些愣住了,他怎么没想到,也许派人刺杀他的不是贺延廷,是那些嫉妒他得圣上恩宠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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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云卿盯着有些愣神的崔玉,竟从他面上看出了些许被骨肉血亲赶尽杀绝的迷惘、伤心,她不禁想,若这一切是假的,那他的骗术着实是炉火纯青。


    李承宁缓过神来,既然骗了,就骗到底吧,他以手扶额,带着些恰到好处的疲倦,“杨娘子,可否容我在此处多待些时日。”


    杨云卿抿着唇,和他四目相望,终是说了一个字,“可。”


    待杨云卿和两个侍从都出了房门,李承宁把端正的上半身往后一靠,斜倚在枕头上。


    他想,在这里至少是安全的,那位杨娘子,虽然贪财了些,但至少不会害死他,要不然她也不必这么费劲地用马把他驮回来,再请人给他治病,直接不管他就是了。


    至于她的父亲杨徴,倒是不知道站在朝廷这边,还是贺延廷那边。


    为了应付这位杨娘子,他耗费了许多心力,此刻觉得腹中饥饿得厉害,他伸手去拿了个胡饼,又拿出一张帕子垫在身前,开始吃饼。这饼果然酥脆得很,一咬就掉渣。


    他一边吃,一边琢磨,虽然现在这个理由能让他暂时待在这里,但是怎么得到她的信任,利用她的身份行事,他还需要再想些主意。


    杨云卿一行人已经到了正院,剑心蹙着眉,道:“少将军,此人有些奇怪。”一个经商之家出来的郎君,就算再怎么纨绔,也总该知道家中店铺大致有几间,做些什么生意。


    杨云卿一边往屋内走,一边道:“那就留他在这里,看看他能掀起什么风浪。”


    知意看着自家少将军一脸淡定从容,也跟着道:“娘子说得对,谅他也逃不出娘子的手掌心。”


    她家娘子英明睿智,不管此人有何目的,都敌不过娘子慧眼。


    杨云卿又笑了,她是佛祖吗?还是崔郎君是猴子?


    正在屋内看书的云舒听到了阿姊的声音,从西厢房里跑了出来,“阿姊,那位崔郎君与你说了什么?”


    杨云卿摸摸他的头,“没说什么,只是崔郎君想要在家中再留些日子。”


    杨云舒想,能在家里留宿,应当不是坏人吧?他拍手道:“阿姊,我以后能和崔郎君一起玩吗?”


    杨云卿哽住了,她是把崔玉当成诱饵,在吊他身后的大鱼,阿弟却把崔郎君当成了玩伴,她端正脸色说道:“我和他不熟,你不要去找他玩。”


    杨云舒呆住了,“不熟?”


    杨云卿特意加重语气,“那位崔郎君,可能不是好人,阿姊留下他,是别有用意。”


    他点点头,有些明白了,阿姊觉得那崔郎君可能是探子或奸细,“阿姊放心,我也会帮你盯着他的。”


    杨云卿被阿弟逗笑了,他年纪虽小,却这样懂事,她想起要给阿弟看军规细则的事情,“知意,你去我房间把书架上第三排的那本军规拿来。”


    知意点头,“好嘞,娘子,我这就去。”


    杨云卿道:“一会到西厢房找我们。”


    知意边跑便说:“知道了!你们先去。”


    杨云卿与云舒去了西厢房,剑心抱着剑也进了屋。


    西厢房是阿弟的房间,里间是卧室,外间是书房。书房靠墙处有几排书架,杨云卿一眼望去,发现这里的大部分书都干净无尘。


    她想,阿弟的确勤奋,除了听先生讲课、做课业之外,其余时间,应是都用在了读书上。


    东厢房里,知意已经按着娘子所说,找到了那本略微发黄的军规手册。


    她站起身,目光略过其他书架,那上面,是娘子曾经喜欢的诗词歌赋、趣事怪谈。


    现下,都已落了厚厚一层灰,可见书的主人已有多久没有翻开过它们了。


    她再看了眼娘子书案前四处散落的兵书、史集,它们的边角都已被磨得发毛。


    知意叹了口气。


    她想着过几日得空了把这里清理下,娘子不喜欢旁人进卧房,不过,她是娘子信任的人,她可以替娘子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