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宁自打负责太后的药膳，去太医院取药的活便也落到了她头上。


    这日，又到了去太医院取太后新药方的日子。


    姜宁仔细核对过药包，谢过太医，便提着药包沿着宫道往回走。


    刚走到一处僻静的回廊拐角，忽然听见假山后传来两个小宫女压低的交谈声。


    “听说了吗？陛下又要修建新的宫殿了！”


    一个声音道。


    “啊？今年这都第几座了？长生殿、望仙台……这国库的钱粮，怕是都拿去修宫殿了吧？”


    另一个声音附和着，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嘘！小声点，不要命啦！”先前的声音急忙制止，“可不是嘛，听说丞相大人昨日在金銮殿上劝谏，说百姓负担太重，边疆军费也吃紧，请陛下暂缓修建。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被陛下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狠狠臭骂了一顿。说丞相……说丞相诅咒陛下不能长生，是心存怨望，差点就要革职查办了呢。”


    “天哪……这……这也太……”


    两个宫女的对话让姜宁瞬间停下了脚步。


    皇帝又要大兴土木？还是为了追求长生？甚至为此呵斥重臣，罔顾民生与边防？


    她早就听闻当今皇帝近年来愈发沉迷于炼丹求仙、奢华享乐，却没想到已到了如此昏聩的地步。


    边关将士浴血奋战，军饷粮草时有短缺。各地赋税沉重，百姓怨声载道。而皇帝，却只顾着自己修建仙宫神殿，追求虚无缥缈的长生不死。


    天下不直久矣。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让姜宁手心沁出一层冷汗。


    这样的君王，如何能治理好国家？如何对得起浴血沙场的忠良？父亲和凭舟在边关的遭遇，与皇帝的昏庸息息相关。


    姜宁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消息，或许可以将这个消息，当作筏子来撬动谢凭舟回宫的关节。


    姜宁整理了一下表情，装作刚刚走过来的样子。


    她从假山后转出，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两位妹妹在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那两个小宫女吓了一跳，见是近来在太后面前颇有脸面的世子妃，连忙敛衽行礼，神色慌张，“没……没聊什么，奴婢们这就去干活。”


    姜宁笑道，“不必惊慌，我方才好像听到说什么新宫殿？可是陛下又要给哪位娘娘修建新宫苑了？真是皇恩浩荡。”


    她故意将话题引向妃嫔争宠的方向，降低她们的戒心。


    其中一个小宫女见她态度随和，稍稍放松，撇嘴低声道，“才不是呢世子妃，是陛下自己要修什么长生殿。说是得了高人指点，要修建一座能吸收天地灵气助陛下得道长生的宫殿呢，比贵妃娘娘的宫殿还要华丽……”


    “不是有不少了吗？如今宫里竟然还有闲置的空地修殿宇？”姜宁眼神微微晃动。


    宫女见状，撇了撇嘴，“前朝的佳贵妃刚去了，皇上似乎是要将佳贵妃的宫殿拆了重新建造。”


    “那座宫殿本来就很华丽，如何需要重新建造？”姜宁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


    “哪儿能呢？一个妃嫔住过的宫殿，还掉过孩子，拿着这样的宫殿修行不是犯了忌讳。皇上平日里可是最看重洁净了，炼丹的地方，自然要是最好的……”


    另一个宫女悄悄拉了她一把，她才意识到失言，赶紧闭嘴，两人匆匆行了个礼就跑开了。


    姜宁不动声色地继续往慈宁宫走，步伐却加快了许多。


    回到慈宁宫偏殿自己的小屋，她立刻紧闭房门。


    确认四周无人后，她走到窗边，用细微的节奏轻轻敲了敲窗棂。


    不过片刻，一道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窗外。


    正是奉命潜伏在宫中暗中保护她的凌风。


    “少夫人？”凌风的声音极低。


    姜宁压低声音，“凌风，立刻想办法将此消息传给世子。陛下痴迷长生，不顾丞相劝谏，正大肆征调民夫钱粮，想修建长生殿。朝野已有怨言，边军粮饷恐更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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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挤压。京城空虚，民怨渐起。”


    凌风眼神一凛，“是，属下立刻去办。”


    “万事小心。”


    姜宁叮嘱道。


    凌风不再多言，身影一晃，便如同融入空气中一般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姜宁靠在窗边，缓缓吐出一口气。


    消息已经送出，接下来，就看凭舟如何利用了。


    皇帝的自毁长城，或许正是他们的机会。


    -


    几日后的一个午后，阳光透过慈宁宫窗棂上的软烟罗，洒下柔和的光影。


    太后刚服过药，精神似乎好了些，她屏退了左右伺候的宫人，独独留下了正在为她轻轻揉按太阳穴的姜宁。


    殿内一时静寂，只余下檀香袅袅和彼此轻缓的呼吸声。


    太后闭目养神了片刻，忽然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姜宁啊，这些日子，你心里是不是一直在疑惑，哀家为何要屡次回护于你？”


    姜宁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常，声音轻柔，“太后娘娘慈悲为怀，是臣妾的福气。”


    太后轻轻摇了摇头，睁开眼，目光有些悠远，“慈悲？这深宫里，最不值钱的便是无缘无故的慈悲。哀家帮你，是因为……你让哀家想起了一位故人。”


    姜宁露出些许疑惑的神情，“臣妾出身尚书府，只是尚书府，似乎并没有亲眷和太后娘娘有旧，还请太后娘娘明示。”


    太后侧过头，仔细端详着姜宁的眉眼，语气变得更加温和，“你的眉眼，尤其这沉静的神态，说话时不急不缓的语调……像极了哀家年少时的一位手帕交。我们是真正的闺中密友，一同**字绣花，一同偷看话本，无话不谈。”


    她微微叹了口气，眼中染上些许落寞，“后来命运弄人，哀家被选入宫，而她也嫁了人。一入宫门深似海，再见已是难上加难。宫里的日子身不由己，渐渐也就疏远了。哀家为了在这**的地方活下去，也曾做过些不得已之事，甚至可能无意中伤过她。如今想来，实在是愧疚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