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郑工？”刘二壮忍不住急声问道。


    郑工咂摸了一下嘴，看向陈思港，语气客观而严谨：“咸度确实还是偏高，应该是发酵时间不足，盐分没有充分转化融合。酱味的层次感也不够丰富，豆豉和香料的配比可能还需要微调。”


    他的话像小锤子，一下下敲在众人心上，刚刚燃起的兴奋之火被浇灭了不少。


    但郑工话锋一转，眼中露出一丝光亮：“但是！口感非常脆爽！没有因为加热灭菌而变得软烂！这一点很难得！而且，基础的酱香底味是对的，没有邪味、异味！作为家庭作坊的第一批产品，能达到这个水平……已经大大超出我的预期了！至少，是能吃的，而且比市面上很多粗制滥造的酱菜要好！”


    能吃！比很多市面上的都好！


    这话如同赦令，瞬间让所有人长出了一口气，脸上重新焕发出光彩！


    “能卖！肯定能卖！”


    “我就说咱们的酱菜香！”


    村民们再次兴奋起来。


    陈思港紧绷的神经也稍稍放松，但他抓住的重点却是郑工指出的缺点：“咸了？酱味不够？下一缸，不！就从现在这一批开始调整！郑工，您说怎么调，咱们就怎么改！边卖边改！一定要改到最好！”


    “对！改到最好！”村民们齐声附和，干劲十足。


    “好了！都别围着了！”陈思港一挥手，“二壮！挑十罐品相最好的，装筐！大奎，去把王老五的小四轮开过来！老子要亲自去趟镇上！”


    “思港哥，你去镇上干啥？”李大奎问道。


    “干啥？”陈思港拿起一罐酱菜，眼神闪烁着狼一样的光芒，“找销路！把这第一口，卖给最刁的嘴！”


    他要用这第一批还不完美的产品，去敲开市场的第一块砖！去试试水深水浅！去为南山酱菜，搏一个出生证！


    很快，十罐精心挑选的酱菜装进了竹筐，王老五的小四轮也突突地开到了工棚门口。陈思港跳上车斗，对刘二壮和李大奎交代：“家里交给你们！继续生产！按郑工说的调整配方！原料收购不能停！等我消息！”


    小四轮冒着黑烟，载着陈思港和十罐沉甸甸的希望，颠簸着驶向青林镇。


    陈思港没有去供销社——那是何永寿的地盘，去了就是自取其辱。他的目标，是镇上那几家口碑最好、生意最火爆的私人饭馆和小吃摊。这些地方的老板舌头最刁，顾客嘴巴最挑，如果能得到他们的认可，比什么都强！


    第一家，是镇中心的老字号“刘记面馆”。店面不大，但一到饭点就人满为患，他家的辣油和咸菜是一绝。


    陈思港拎着一罐酱菜走进店里，正是早上客流高峰期，老板老刘忙得脚不沾地。


    “刘老板，忙呢？”陈思港挤出笑容。


    老刘瞥了他一眼，手上揉面的动作没停：“吃面里边坐，不吃别挡道。”他显然没认出眼前这个胡子拉碴、眼窝深陷的男人是谁。


    陈思港也不恼，把酱菜罐子放在案板上：“刘老板，我是南山村搞酱菜的，新出的货，您给尝尝？提提意见？”


    老刘这才正眼看他，皱了皱眉：“南山村？没听过。我这儿有固定的供货渠道，味道都是老主顾认的，不随便换。拿走拿走。”态度冷淡，带着生意人的警惕和敷衍。


    陈思港心一沉，但脸上笑容不变：“刘老板，就尝一口，不耽误您工夫。要是觉得不行，我立马走人，这”


    老刘被他缠得没法，又看那酱菜油光锃亮，卖相确实不错，这才勉强停下活，拧开盖子，用手指拈了一根小小的辣椒段放进嘴里，随意嚼了两下。


    刚开始他表情还很不耐烦，但嚼着嚼着，动作慢了下来，眉头微微挑起，又自己拿起筷子夹了一小块萝卜，仔细尝了尝。


    “嗯？”老刘脸上露出一丝意外，“这酱菜……哪儿进的？”


    “我们自己产的，南山酱菜。”陈思港赶紧说。


    “自己产的？”老刘更加惊讶了，上下打量了陈思港几眼，“味道……有点意思啊。咸是咸了点，但挺下饭，口感也脆生。就是这酱香味……还差点火候，豆豉味儿没完全熬出来。”


    行家一开口，就知有没有。老刘的评价和郑工几乎一样！


    “刘老板厉害！”陈思港顺势拍了个马屁，“我们正在改进配方。您看，这酱菜……能放在您这儿试试吗？价格好商量！”


    老刘沉吟了一下，看了看罐子，又看了看陈思港：“放我这儿卖可以，但我不能给你保证啥。先放两罐吧，卖完了再结账，卖不完你自己拿回去。价钱……按我原来进货的价，一罐一块二。”


    一块二！成本都将近八毛了！利润薄得可怜！但陈思港没有丝毫犹豫：“成！就按刘老板说的！谢谢刘老板给机会！”他立刻留下两罐酱菜，像是怕对方反悔似的。


    走出刘记面馆，陈思港深吸一口气。开门不顺，但至少放进去了！有了第一家，就有第二家！


    接下来，他又跑了两家饭馆和一个小吃摊。情况大同小异，老板们尝过之后，都指出了咸度和酱香不足的问题，但对脆爽的口感和干净的底味给予了肯定。有的勉强同意放一两罐试卖，有的则直接拒绝。


    十罐酱菜，送出去两罐试吃，只勉强铺出去四罐，还是代销，结账遥遥无期。


    时近中午，陈思港蹲在镇子街角，看着筐里剩下的四罐酱菜，心里像压着一块石头。市场的冷淡，比何永寿的明枪暗箭更让人难受。这说明他的产品，离真正被市场接受，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难道……真的不行吗？王晓苑的赌局……真的要输了？


    一股巨大的疲惫和沮丧席卷而来，几乎要将他击垮。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目光无意间扫过街对面——镇公社大院门口，那个熟悉的传达室。


    孙区长！


    那个他曾经“碰瓷”借势，后来又巧妙维持着一点点“香火情”的孙区长！


    一个疯狂的念头瞬间窜进陈思港的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