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姐姐……”


    那双乌珀般的黑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拿起一边的书，放到一边的书架上，同时又有些无奈地说道：“怎么感觉你倒苦水就是为了在这等我。”


    “怎么说，你喜欢她？”


    雪之下雪乃难得拉扯着自己的面部肌肉，做了个不怎么自然的微笑，继续像是调侃一般地说道：“对于男孩来说，爱上女孩太容易了，只要对方足够漂亮，就能有一千一万个理由在见她的第一面情愫暗生。那些理由也许是她的开朗活泼也许是她的博学恬静，也许是她不经意间流露的寂寞，当然，这一切都得以漂亮为前提。”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春日野飒晃着身体，在椅子马上就要倒向一边的时候倾斜着身体把它从名为地面的深渊拉回来，就像他这样做，只是为了那一瞬间的刺激，而这种刺激感则会驱使他更容易说一些平时不太敢说的话。


    “你好像不喜欢你的姐姐，不过又好像很喜欢她？”


    春日野飒弯了弯脑袋，请原谅他这句话说的有点像阿诺，但大体意思就是他总感觉雪之下雪乃变得这么别扭，大概有几分她姐姐的影子。


    即便那位雪之下阳乃可能并不知道这些。


    “……不用绕着法子打算安慰我了，我并不是那些脆弱的小女生。”


    雪之下雪乃那一副笑容马上消失了，就像是风吹过平静的湖面总能掀起淡淡的涟漪，但那些涟漪又马上会消失，就连存在过的痕迹都那么难以查询。


    “你平时很爱读文学，”春日野飒突然开口，手指轻轻敲击着椅背，“狄更斯的批判，马克·吐温的讽刺，雨果的恢弘……”


    他的声音突然微妙地一顿，“还有鲁迅的锐利，史铁生的哲思，山下……”


    “等等，”她忍不住打断，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是不是混进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春日野飒嘴角微扬。


    “细节不必在意，让我们继续，”春日野飒看了她一眼，见她没反应，继续道：“你还喜欢小猫……而且好像还不是一般的喜欢。”


    雪之下雪乃小脸蛋瞬间涨红，嘴角微微扯动着，争辩道：“这、这只是基于动物福利的合理关怀……”


    然后又是什么‘我只是缓解一下学习的压力’，‘只是偶尔撸一撸小猫而已，有什么关系吗？’‘你不觉得它们很可爱吗？’，之类的话，气氛一下子变得活跃起来。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迎着春日野飒那一副‘你继续说，我在听的表情’，最终轻叹一口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裙摆的边角。


    “……好吧，即便我喜欢，那么这个和我们说的话题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忽然笑了，抬手指向雪之下雪乃。她微微蹙眉，冷淡的视线里闪过一丝困惑。


    “你说自己不是脆弱的小女生，”春日野飒的身体缓缓坐直，声音也变得飘忽般的低沉，“可你会为《卡拉马佐夫兄弟》的段落熬夜做批注，对流浪猫投喂时总蹲到裙摆沾上灰尘，如果有人唯唯诺诺地不敢面对什么，你还会直接批评他们。”


    枫叶从窗外飘进来，落在她僵住的肩头。


    “这些矛盾点，”他忽然放轻声音，“不就是你比任何人都鲜活的证明吗？”


    雪之下雪乃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她原本交叠在膝头的双手悄悄收紧，布料被攥出细小的褶皱。


    “……诡辩。”最终她别过脸去，但清晨的光线出卖了泛红的耳尖，“用这种偷换概念的方式，你到底想听我说什么？”


    “你知道的。”


    “不，你只是在刨根问底地寻求一些什么意义都没有的东西，知道那些回忆又如何？什么都创造不出来，什么都得不到，什么都给予不了，只不过是伪物。”


    她的指尖停在木桌上，忽然问出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春日野君，你读过《刺猬的优雅》吗？”


    在对方摇头时轻轻呼出一口气，继续道：“果然。那些自以为是的解读，往往只是读者把自己的影子投在纸页上。”


    “……我承认阳乃姐的存在确实影响了我某些行为模式。”她突然站起身走向窗边，让晨光完全笼罩背影，声音不自然地变低：“但这就像解一道有无穷多解的方程，你可以指出变量间的关联，却不该武断地定义函数图像。”


    “但数学家不正是通过约束条件，让无穷解收敛到唯一答案的吗？”春日野飒突然向前倾身，手指在桌面画出虚线圈，眼睛却是紧紧盯着对方。


    “比如……承认‘讨厌阳乃小姐的完美主义但欣赏她的行动力’就是一个限定域。”


    她注视着春日野飒的眼睛。


    那双平日里在阳光下会泛出橄榄绿光泽的棕色眼眸，此刻却让她感到一阵没来由的烦躁。


    光线透过窗帘的缝隙斜射进来，在他眼底投下细碎的光斑，明明是如此温暖的颜色，此刻却像是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将她层层包裹的伪装剖解得无处遁形。


    “……”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掐紧了校服裙子的边缘。这种被看透的感觉，比预想中还要令人不悦。


    “某人似乎说过自己的数学‘只拿过85分’？”她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看来是某人喜欢藏拙呢。”


    春日野飒坐回椅子上，双臂交叉抱在胸前，没好气道：“那是因为数学老师说我的解题思路‘不符合高中教学规范’。”他撇了撇嘴，“明明答案都是对的，非要扣光过程分。”


    “像春日野君这种，”雪之下雪乃平静的声音突然有明显的起伏，像是即将面临暴风雨夜的水手，她突然咬住下唇又松开，继续说道：“把他人心理当作数学题来解的习惯……”


    “才是真正令人不快的僭越。”


    “下午过来找我吧，话剧的事情我没忘记。”她说完后立刻抓起书包走向门口，但在拉门时停顿两秒。此时飘落的枫叶恰巧卡在门缝，她盯着那抹粉色冷声道：“明天把《刺猬的优雅》读书笔记交给我，这是对擅自解读他人的惩罚。”


    “惩罚？”


    春日野飒挑了挑眉，望着雪之下雪乃离去的方向，拿起桌上的钢笔转了转，又在一旁的纸张上停住，直到墨水在白纸上洇开，钢笔尖在纸上晕开墨迹。


    窗外枫叶擦过玻璃的沙响让他抬头，那个总挺得笔直的背影早已消失在走廊尽头。


    本来突然想写些什么，但好像已经无所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