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十分钟前


    “啊，终于结束了。”


    春日野飒的钢笔尖在纸上洇开一朵墨花，另一只手懒懒地支撑着脑袋，有气无力地看向店内大玻璃窗外的深蓝色街道。


    “真是不好意思，没想到会这么久……”


    先前那位管理现场的大叔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身后的二三十个年轻的男男女女脸上也同样有或多或少的尴尬。


    “没事，之前不是说过在签售会结束后，会给大叔留一个特别的位置吗。”


    春日野飒起身，缓缓走到玻璃窗的白色窗沿，半边身子倚在上面，双手环胸偏过脑袋看向泛着冷色的玻璃窗外，温柔而又轻轻地说道。


    “我会珍藏一辈子的。”


    大叔笑了笑，紧紧握住了手中的签名款的clanned，微笑语气带着三流心理学家都能感受得出来的坚定。


    “没必要，即便丢了，在签一份就是了。”春日野飒耸了耸肩，偏过脑袋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不过大叔刚刚的氛围很好哦？说不定都可以去出演一些陪伴主角的年长角色了。”


    说着说着，他绷着脸，紧紧皱着眉，压低声音，挤出夸张到好笑的低沉声线，嗡嗡道：


    “小子，成长吧……”


    “我已经想象到票房能有多烂了！”大叔嘴角扬了扬，走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说道：“下次签售会记得叫我，我就算挤破脑袋也要给你当现场安保。”


    “啧，也要给公司里的年轻人一些机会啊。”


    两人相视一笑，春日野飒则是继续弯着脑袋靠在微微发着冷气的玻璃窗上，大叔则是回到队伍中，大声喊着快把机器搬回去之类的话。


    “有时候真感觉你不像是单纯18、19岁的人……”


    目睹全程的神乐坂菖蒲缓缓走过来，带着大人特有的感慨眼神开口道：“哪儿来的高中生会说这种话啊？”


    “乡下孤儿院来的，带着妹妹在东京闯荡的高中生？”


    春日野飒笑着看向神乐坂菖蒲，却见到对面突然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丝悲伤地开口：“对不起，让你想起不好的事情……”


    “打住打住，”春日野飒无奈地叹气，撇了撇嘴，没好气道：“我这样说不是想要你可怜我，也不是强调我的悲惨，就当是我对熟人的另类幽默感吧。”


    看神乐坂菖蒲脸色只是好了一点点，春日野飒耸了耸肩，笑道：“好吧，知道你接受不了这种幽默了。所以找我有什么事？这个点你不应该早就下班回家了吗？”


    “啧，你以为怪谁！”


    神乐坂菖蒲擦了擦眼角的泪渍，嘟着嘴没好气地嘟囔：“还不是因为某个作者先生奇怪的责任心，搞得我这个带话的人留的比等着签名的读者还久！”


    那可不一定……


    在心里默默吐槽一句，春日野飒追问：“所以，我猜猜是那位霞诗子老师？”


    “bingo！”神乐坂菖蒲打了个响指，指了指玻璃窗外一个街道外的咖啡馆，“她们说要在那边等你。”


    “她们？”


    春日野飒呢喃两句，不过问神乐坂菖蒲也问不出什么，只是点了点脑袋，留下一句“我知道了”。


    说罢，他倚在墙边，懒懒地看向窗外。


    神乐坂菖蒲像是春日野飒一般耸了耸肩，走到与他并肩的位置，看向窗外，轻声问道：“在看什么。”


    窗外，夕阳最后的余晖被城市吞没，天空褪去橘红，世界像是被浸泡在稀释的墨水之中，轮廓变得模糊而温柔。


    玻璃外的高楼像一块块竖立的深海，那些穿梭的车流则像是沉在海底的发光水母。


    “蓝调时刻。”


    春日野飒毫无征兆的开口。


    “日落后的二十分钟被称为蓝调时刻，这是东京一天中最美的时刻。”


    他伸出手，泛着冷色的玻璃窗倒映着他怔怔出神的眼神，紧接着就被春日野飒用那白皙的手掌盖在上面。


    “当太阳在地平线下负四度到负六度之间，整个世界都会被染成神秘的蓝色。”


    “好吧，怪不得你能成为大作家。”神乐坂菖蒲双手环胸，轻笑着说着。


    至于春日野飒这一副来了大姨妈的样子，她表示理解。


    毕竟她认识他这两年多的时间，对方偶尔会像是彩蛋机扭到特殊卡蛋一样，蹦出几句奇奇怪怪的感叹。


    “那么大作家，我先回家了！不要忘了和美女作家的约会哦！”


    神乐坂菖蒲说完，提上自己的小包包，就直接向店门口走去。


    春日野飒斜倚在窗框边，玻璃的凉意透过衬衫布料渗入肌肤。


    窗外流动的霓虹在视网膜上拖曳出模糊的光痕，让他无端想起上辈子乡间小路上摇曳的煤油灯。


    指节无意识地轻叩窗棂。


    ——哒、哒、哒。


    这具身体重新生长的骨骼，此刻正发出只有他能听见的微妙声响。二十六岁与十六岁的记忆像两卷错位的胶片，在脑海里交替放映。


    “矫情……”


    舌尖抵着上颚轻轻吐出这个词，仿佛这样就能碾碎那些不合时宜的感伤。春日野飒自嘲地笑了笑，转身向店门口走去，风衣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痕迹。


    “辛苦了！”


    春日野飒向还在整理物料的工作人员点头致意，声音里听不出方才的恍惚。


    出了门，走了不一会儿，就在拐角处看到神乐坂菖蒲指示的那家咖啡厅，招牌在暮色中亮起暖黄色的光，像极了……


    不，这次春日野飒及时掐断了联想的蔓藤。


    一进去，他就见到了窗边四人位置上格外引人注目一男两女三人组。


    先是拒绝有些过分热情的兼职服务员小姐，春日野飒一路走到正在交谈着什么的安艺伦也和霞之丘诗羽，坐到后者身后，笑道：“没有久等吧？”


    “那种事情绝对不行啊！”


    春日野飒解围巾的动作停到一半，睁大眼睛有些被吓到似的看向突然像是根大葱一样挺起来的泽村英梨梨。


    ……


    时间回到现在


    先是对周围的人道了声歉，春日野飒这才松了一口气坐到霞之丘诗羽旁边，看向正对自己的泽村英梨梨。


    “怎么，难道是做噩梦了？”


    “没、没有！”


    看泽村英梨梨明显有些紧张，春日野飒皱了皱眉，记得自己上次见她还没有这样吧？


    是的，两人之前在某次绘画委托上见过一面。


    不过既然她有些紧张，那还是先让对方冷静一会吧……


    春日野飒转过头，看向霞之丘诗羽。


    “真没想到霞诗子老师这么年轻。”


    “这是在夸赞我还是挖苦我？某人可是比我小一岁，就已经是家喻户晓的大作者了。”


    “嗯哼，你可以再多夸两句……”


    “山下老师别忽视我啊！”


    “啊，我记得是安叶君？”


    “是伦也啊！”


    ……


    对面的泽村英梨梨假装专注地整理着袖口，却让余光悄悄攀上对方的侧脸。


    她的呼吸比平时轻了三分，耳廓随着不远处窸窣的对话声微微转动，像森林里警觉的小鹿。


    不过当和春日野飒眼神不经意相碰时，当意识到自己的好奇太过明显时，当意识到自己现在应该开口说些什么时，她突然又对窗外的山樱花产生了异常浓厚的兴趣。


    犹豫来犹豫去，直到谈话结束，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后，她才晕乎乎地反应过来。


    自己什么也没说出来。


    “啊啊啊啊！”


    泽村家


    沙发另一端的泽村小百合端着盘子，另一只手捏着盘子上的茶柄，眼神古井无波地瞥了一眼把自己半边身子埋进沙发，正捶胸顿足的泽村英梨梨。


    是没用的女儿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