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纾困筹国疏

作品:《被诬科举舞弊?一篇六国论惊天下

    这类手段自古有之,从周赧王“债台高筑”到汉武帝的“算缗告缗”,老祖宗们从不缺敛财的路子。


    可眼下大虞皇权不振,若贸然搞掠夺式的借贷,恐怕刚开始起个头,地方上就得乱起来,国家瞬间分崩离析。


    “天子与民争利,汉武桑弘羊之祸复现”这顶大帽子扣下来,皇帝和主持此事的阁臣就都吱不了声。


    所以,只能温和讲理地筹措,让有钱人心甘情愿地把钱拿出来。


    自愿捐献肯定是行不通的,另一个时空的崇祯就是例子,他们宁愿被叛贼抄家也不愿拿出来补贴国用……


    于是,陆临川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一个后世的办法——发行国债。


    国债,简而言之,便是国家向民间借贷,承诺按期偿还本金并支付利息。


    形式多样:有定期付息、到期还本的;有到期一次性偿付本息的;甚至还有永不还本、只按期付息的“永续债”。


    后世如某个号称文明灯塔的国度,每年财政赤字,债务规模高达数十万亿美元,国家机器却照样运转。


    然而,发行国债必须要有能还得上钱的担保,否则没有人会买。


    以大虞当前状况,能拿得出手,且让富户们勉强相信的担保物,大概就只有盐引、茶引这类专营凭证,或者未来几年税收的几成这类“硬货”了。


    考虑到大虞底层普通百姓极度贫困的状态,国债的发行对象只能锁定在有钱阶级:勋贵、士绅、巨商……


    这实在令人头大。


    因为即便不承诺利息,而只是抵押这些重要的国家收入来源,都无异于饮鸩止渴。


    让权贵豪商进一步把持经济命脉,长此以往,国家岁入恐怕会越来越少,愈发受制于人、每况愈下。


    但若不这么做,结果也大差不差。


    朝廷无钱办事,流民四起,叛乱遍地,边患加剧,国家一样会滑向深渊。


    不如梭哈一次!


    先筹到一笔巨款,用这笔钱整饬武备、赈灾安民,让腰杆子硬起来。


    待局面稍稳、掌控力增强,再回过头来处理那些尾大不掉的“债主”……


    当然,权贵豪商们也绝非蠢蛋,不可能由着皇帝随心所欲地花这笔钱。


    他们定会百般掣肘,试图影响甚至控制钱款的流向,确保自身利益最大化。


    这条路上,也是荆棘遍布……


    真是,又变成了一根筋,两头堵。


    陆临川在烛光下枯坐良久,眉头紧锁,反复权衡利弊。


    窗外虫鸣唧唧,更显夜色深沉。


    最终,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干!与其坐困愁城,不如奋力一搏。


    至少,这是一条看得见希望的路。


    实在不行,还可以经商、开海,虽然同样阻力重重且见效很慢,但只要没尝试过,就不能妄言失败。


    只要皇帝能全力支持,他也愿意使出浑身解数来承担这“挽天倾”的使命。


    作为现代人,他眼界足够开阔,思路也不会受限,总会找到办法的……


    想到这里,陆临川坐直身体,深吸一口气,铺开素笺,提起饱蘸浓墨的毛笔,准备写下自己入仕以来的第一份正式条陈——《纾困筹国疏》。


    ……


    深夜。


    雨虽停歇,但城南外这片洼地却成了人间炼狱。


    搭建的窝棚早已被暴雨和大水冲垮,空气不再湿润清新,反而弥漫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恶臭。


    流民们挤在泥泞不堪的坡地上,像一群群失去生气的蝼蚁,或蜷缩呻吟,或麻木呆坐,更多的人,早已无声无息地僵硬在冰冷湿冷的泥地里。


    同类相食的惨剧每天都在发生。


    恐惧、罪恶感和对生存的本能撕扯着每一个尚存一丝意识的人,将他们推向疯狂的边缘。


    暗处,许多黑影聚在一起,密谋一件大事。


    为首的是个精壮汉子,人称“刘三”,据说也是流民。


    “都听着!老天爷总算开眼,雨停了!这是天赐良机!再不动手,等那些狗官缓过气来修好了城墙,咱们这些人就真得变成城墙根下的烂泥了!”


    “就是!凭什么那些狗官、富户在城里吃香喝辣,咱们就得在这泥坑里啃死人肉等死?这狗朝廷管过咱们死活吗?城里的米粮宁愿喂狗也不给咱们活路!死了多少人?成千上万啊!狗日的皇帝老儿,眼里可有咱们半分?!”


    “对!狗朝廷不仁,就别怪咱们不义!冲进去!抢!烧!砸!让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爷们也尝尝火烧屁股、刀架脖子的滋味!”


    他们的煽动如同火星溅入干透的柴堆。


    周围早已被绝望和怨毒浸透的流民们,眼中开始燃起病态的火焰。


    饥饿、恐惧、目睹亲族惨死的痛苦,以及对城里“天堂”的扭曲想象,在这些嘶吼中被彻底点燃。


    他们不想再等死,不想再吃人,只想冲进去,毁灭那造成这一切不公的源头,哪怕只是抢到一口热饭,一件干衣!


    “冲进去!”


    “抢他娘的!”


    “烧了那些狗官的老窝!”


    “……”


    压抑的咆哮在黑暗中此起彼伏,汇聚成一股令人心悸的暗流。


    无数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远处城墙上模糊的灯火轮廓,盯着那片象征着生存希望的黑暗缺口。


    缺口附近,依稀可见巡逻士兵的火把光点,但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汹涌的怨气面前,显得如此单薄。


    刘三盯着京城方向,低声吼道:“都别急!等信号!城里我们的人会放火!火一起,就是咱们动手的时候!只要看见火光冲天,就往那冲……”


    突然!


    一点刺目的猩红在京城方向的夜空猛地跳跃出来!


    紧接着,是第二点、第三点……


    火舌疯狂地舔舐着黑暗,迅速连成一片,映红了半边天际。


    浓烟滚滚升起,在惨淡的月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火起了!”


    “老天开眼,信号来了!”刘三眼中凶光大盛,猛地抽出腰间别着的钢刀,振臂狂吼,声音如同夜枭嘶鸣,穿透了沉闷的夜空:


    “狗朝廷不给我们活路!我们自己杀开一条血路!”


    “冲进去!抢粮!活命!”


    “冲啊!”


    “抢粮!活命!”


    积蓄已久的怨毒、绝望和扭曲的求生欲,在这一声声煽动下,如同溃堤的洪流,轰然爆发。


    —作者有话说—


    流民在城墙下聚居,对标明末,证据如下:


    《明宪宗实录·卷二百六十》:成化二十一年春正月壬申朔,京师流民丛聚城外,结草为庐,穴土为窑,扶老携幼,风雪悲号。上闻之恻然,命都察院出榜晓谕,敕五城兵马司暂勿驱逐,仍令顺天府量给米粮赈济。


    《顺天府志·卷三·食货考·赈恤》:流民扶挈就食京师,结棚于永定、右安门外,联缀如村落。有司驱之不去,至冬冻毙相枕。


    《万历野获编·卷二十四·畿辅·京师营造》:京师城垣,其最称完固者惟正阳、崇文、宣武三门外。然城根隙地,多为流民所据,结棚以居,蔓延不已,官吏禁之不能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