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还是知会你一声为好(5.4k)
作品:《被诬科举舞弊?一篇六国论惊天下》 古人并非不懂数学,恰恰相反,华夏算学源远流长,自成一格且体系完备。
《九章算术》包罗万象,筹算、珠算精妙实用,勾股定理、鸡兔同笼等问题也早已被研究透彻。
现代数学的真正优势,在于其符号体系的更简洁、逻辑结构的更系统、表达方式的更统一与更抽象。
它并非凭空高出许多,而是梳理整合了前人智慧,换了一种更有效、更普适的架构方式。
古人唯一可能较少深入涉猎的,或许就是将图形与代数紧密结合起来研究的函数几何思想。
不过,这并非当务之急。
陆临川并不排斥在这个时代做些科学启蒙的尝试,但自知能力确实有限。
汉语言文学专业大学期间是不学高数的,所以他的数学知识,仅止步于高中水平,所能进行的也只是基于高中教材框架下的基础教学。
但好在前世看过的每一本教材内容,他都记得清晰无比,绝不会在传授过程中出现知识性谬误。
这让他心里还算有点底。
但更现实的掣肘在于职责。
如今身兼“文渊阁行走”这一要职,每日往来公文如海,阁议记录、文书整理、信息传递……事务繁杂沉重,堆积如山,他案牍劳形,几乎分身乏术。
私下偶尔教教倒无妨,可若要抽出一段完整时间,正式地在衙门里传授数学新法,无异于暂时离岗办私塾。
这绝非他个人意愿能定之事,至少需得到皇帝的默许以及首辅等阁臣的首肯,方有可能进行。
因此,面对郑有德和张淮正的殷切邀请,他只能拱手道:“两位大人抬爱,此等雕虫小技,若真能裨益朝廷实务,为国效力乃臣子本分,下官自然愿倾囊相授,不敢藏私。只是……下官忝为文渊阁行走,尚有堆积案牍、待批文书无数,每日职责所系,实难分身……若得阁老们体谅,准允下官暂时匀出些微工夫,定当竭力,不敢有丝毫推诿。”
郑有德闻言立刻爽朗地接话:“这个好说!我去跟阁老们商议便是。每个月一天半天的工夫,总能抽出来!”
张淮正的心思却更深一层。
陆怀远这文渊阁行走熟悉政务流程的要职,是陛下亲自点拔、留在中枢历练的,其工作安排恐怕连内阁阁老们也不便轻易做主。
况且,此等能大幅提升户部工部乃至整个朝廷算学水平、惠及无数政务的好事,本身就是一件大事、正事,岂能不奏明皇帝?
于是,他并未顺着郑有德的思路表态,而是岔开了话题:“郑尚书所言不差,不过请教状元郎新法之事,确可稍后再议。倒是今日这扬核算终见分晓,城墙修缮与流民安置的最终预算已然敲定。当务之急,是先带着这些成果去向阁老们详细汇报,将此结果连同票拟意见一并报上,速请裁定,以便工程早日动工赈济流民。”
“张尚书所言极是!”郑有德立刻醒悟,“正事要紧,莫耽搁了。”
于是,众人立即行动起来,将最终核定的工程量清单、物料核定表、以及预算银数整理齐备,确保无一处疏漏。
张淮正与郑有德更是亲自提笔,飞速写就了扼要说明核算过程及结果的奏疏附稿。
准备完毕后,以两位尚书为首,一行人步履匆匆地离开户部值房,往阁老议事的中堂走去。
推开门扉,一股带着湿意的清新空气骤然涌入。
众人这才惊觉,下了近半月的大雨,不知何时竟已悄然停歇。
抬首望去,云层散开,露出久违的天光,虽非晴空万里,但铅灰色的厚重阴霾已然褪去,天色透亮了许多。
时辰约莫是申时二刻,距离黄昏尚有些时候,初夏的雨霁时分,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草木被洗刷后的微腥气息,凉爽宜人,并无燥热之感。
郑有德面上露出喜色:“好!老天总算开了眼!雨停了,城墙修缮和安置流民屋舍的工程进度,便能大大加快!泥泞消退,物料运输、民夫招募都方便许多!”
张淮正望着远处天际,轻叹道:“是啊,……只盼城外那些流离失所、在风雨中挣扎的百姓,能少受些煎熬。这扬连绵大雨,又不知收走了多少条无辜性命……”
陆临川没有言语,只是深深吸了一口这雨后的清新空气,胸中的压抑感也随之减轻了几分。
能少死些人,无论如何都是值得高兴的事。
一行人经过通报后踏入中堂。
四位阁老恰巧都在,正低声商议着什么,见张淮正、郑有德带着随员这么快就核算完毕,均微微有些惊讶。
严颢抬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郑有德身上:“我还道要等到掌灯时分,未曾想竟这么快便核算完毕了?”
他略一停顿,目光转向窗外,雨已停歇,天色放亮:“正好,雨也停了,天意昭示,我大虞亦当否极泰来,渡过难关。”
郑有德上前一步:“启禀阁老,此皆赖陆翰林所钻研之新算法奇效!若非此法神速精准,莫说此刻,怕是真要熬到夜深方能有个结果。”
“新算法?”严颢眉峰微挑,显出浓厚兴趣。
赵汝城、徐杰、高贡也同时投来探究的目光。
郑有德不敢怠慢,简要解释道:“陆翰林自幼精研算学,自创了一套简便符号,用以演算。此法符号精炼,运算规则清晰。方才我等亲见,陆翰林运用此法,不借算盘,仅凭笔墨,核算速度较之旧法竟快出两三倍有余,且结果分毫不差!”
他略侧身,向陆临川示意,语气笃定:“此非虚言,下官与张尚书,以及户、工两部司官皆亲眼所见,叹为观止。”
四位阁老都是久历宦海、执掌中枢之人,深知算学精熟于处理繁杂国政、核验钱粮度支意味着什么,此刻心头俱是惊诧难言。
郑有德身为一部尚书,绝无可能在此等枢机重地编造瞎话来为陆临川贴金,此事定然千真万确!
严颢脸上露出真切的笑意:“这等良法妙术,实乃经世济用之瑰宝!定要详加整理,大力推广,使我大虞政务为之焕新!本阁稍后便亲写奏疏,请陛下御览!”
此法对他正在艰难推行的变法大有裨益,能极大提升效率、减少无谓损耗,来得恰是时候,真乃天助,由不得他不高兴。
郑有德紧接着道:“下官也正有此意,本欲稍后便向阁老们禀明,恳请允准陆翰林得暇时,能亲赴户部、工部,将此新算法悉心传授于部中司官书吏。日后核验预算、计算物料,便可少些无谓的靡费功夫。眼下国事艰难,处处捉襟见肘,能省一分人力物力、减一点错漏也好。”
严颢颔首:“如此甚好。只是……”
他目光落在陆临川身上,话锋一转:“陆翰林乃陛下钦点的文渊阁行走,职责紧要。欲借调其传授新法,无论时日长短,皆须得陛下首肯,方为妥当。”
郑有德心领神会,连连称是:“阁老思虑周全,下官明白!今日下值后便回去撰写奏疏……”
徐杰身为分管户部事务的阁臣,见众人话题渐渐偏重于新算法,而预算奏疏尚未呈阅,于是开口将话头引回正务:“此新法确实可期,然当下之急,还是先把你们核算的结果报上来,我等也好及时票拟。”
张淮正和郑有德闻言,急忙收敛心神,将各自手中的奏疏附稿恭敬呈递上去。
徐杰和赵汝城各自接过一份,凝神仔细审阅。
条理清晰,数据详实。
两人确认无误后,便提笔在奏疏上写下“允准”二字及简要意见。
随后,两份“贴黄”完毕的奏疏传递到首辅严颢手中。
严颢快速浏览一遍,见诸事妥当,亦提笔批了一个“准”字……
处理完毕,他随手将两份奏疏放到一旁专设的书案上。
这是陆临川的位置,案头已堆放了尺许高的文书。
陆临川目光扫过,心头一阵苦涩。
显然是自己下午被拉去核算预算时,阁老们处理其他公务积压下来的待整理、待记录、待归档之物。
这文渊阁行走的差事,还真是片刻不得清闲,案牍劳形,累人得很。
严颢放好奏疏,又对张、郑二人提醒道:“此事虽已票拟,然按制,奏疏本应先递通政司,再由通政司送呈内阁。今日事急从权,我等在此先行批阅处置,但二位还需着人速去通政司报备一声,将原档文书挂号留底,免得日后档案查对时出现纰漏,徒增周折。”
核心意思很明确:流程不能乱,必须去通政司补上手续,确保工作留痕,经得起查验。
张淮正和郑有德心知此乃老成持重之言,连忙躬身:“谨遵阁老钧命,下官这就去安排。”
两位尚书匆匆离去,中堂内重归肃静。
陆临川看着自己案头那尺许高的文书,无声地叹了口气。
下午被派去核算预算,职责所在,无可厚非,但积压下来的公务并不会因此减少半分。
他默默走回紧邻中堂的专属值房。
推门而入,果不其然,房内那张不算宽大的书案上,早已堆叠起另一摞几乎同等高度的卷宗。
这些,是四位阁老下午各自在值房处理完分管事务后,由吏员陆续送来的、经首辅初步审阅后认为无需再议的“票拟”文书。
按照内阁运作的常规流程,阁臣们多数时候分散在各自值房处理自己分管领域的奏疏,批注票拟意见,随后报送首辅复核。
严颢会对这些票拟进行审阅,凡无异议者,便直接发至陆临川的值房;而那些他认为存疑、争议较大或涉及重大决策的,则会被单独挑出,召集其他阁臣于中堂共同商议——此刻陆临川便需列席旁听,详实记录阁议要点及最终决议。
今日下午阁老们似乎已议完了要事,他便回到自己的值房内专心处理这些后续事务。
陆临川深吸一口气,收敛心神,再次全身心地投入进去。
他伏案疾书,将一份份票拟好的奏疏内容、阁臣批注、处理结果分门别类地整理、记录、归档。
每一份文书都关乎一方事务、一群民生,甚至一隅战局,容不得半点错漏。
前世研究古籍,常读到古人积劳成疾、心力交瘁的典故,那时感触不深。
如今身处帝国中枢,才真正体会到其中滋味。
处理军国大事,不像写论文那样可以斟酌推敲、反复修改,一旦笔下生误,记录失实,归档错漏,便可能在政务流转中埋下隐患,甚至酿成大错。
精神因此高度紧绷,不敢有丝毫懈怠。
若日日如此,长此以往,恐怕真会如史书所载,一年半载便熬干了心血,成了真正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时间缓慢流逝。
窗外天色不知不觉已染上黄昏的暖金,散衙的时辰到了。
然而文渊阁内外并无半点收工迹象。
昨日在翰林院,散衙时辰一到,同僚们便悄然散去大半,速度快得令人咋舌。
而此刻的文渊阁,依旧人来人往,几位阁老的值房也时常有人进进出出,一点下班的样子都看不出来。
这便是帝国最高决策中枢与清闲衙署的天壤之别。
陆临川看着案头依旧可观的高度,心道这“自愿加班”是免不了了……
又熬了不知多久,值房外传来更夫报时的梆子声。
紧接着,一名中书舍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催促:“陆修撰,酉时二刻了,若有要紧文书需今夜呈送御前,该封驳挂号了。”
这是在提醒他,如果手里有需要紧急递送进宫的文书,现在就该交上去了。
大虞制度,夏季宫门戌时初刻落锁,所以必须在这之前将不能在内阁留夜的重要文书递进宫,否则误了大事,谁也吃不了兜着走。
其实,从申时初刻开始,就有各种文书被分批次送往内廷司礼监。
陆临川早已将手中最紧要、标注了“急递”字样的文书,分拣出来投递了出去,此刻案头剩余的,多是些相对次要或已无时效压力的奏疏。
但想了想,他索性放下笔,将手头刚刚处理完的一批文书仔细整理捆扎好,准备送入隔壁专设的递送房舍。
那里有当值的内阁中书舍人等候,他们会负责将这些文书送往左顺门,与司礼监派驻的宦官进行交接……
案头剩下的那一小叠奏疏,要么是地方上的寻常请安折子,要么是些流程性批复,都不急在一时,明日处理也误不了事。
只加半个时辰的班是他这个现代人最后的倔强……
仔细想想,一份寻常奏疏条陈,需经通政司筛选分类、入内阁由阁臣票拟、首辅复核、他这行走整理归档,最后还要经司礼监宦官之手,才可能抵达御案。
如此层层筛选,只为确保皇帝案头优先出现的皆是头等大事,而那些不甚紧要的文书,被耽搁数日乃至十数日,也就不足为奇了……
经过这一整天的工作,陆临川对大虞这王朝末年的局面有了更深刻且直观的认知,简直已经是风雨飘摇、岌岌可危,旦夕就有倾覆之危。
但眼下自己初入仕途,没有任何根基与威信,不可能破天荒地主理朝政,自然也无力扭转乾坤,只能尽力做好分内之事,快速成长起来。
当然,肯定不能是按部就班地死等,否则与在翰林院里熬资历有什么区别?
当务之急是献上一些切实可行且能够缓解颓势的计策,干一些实事,快速积累政治资本,为日后实现自己的某些想法打下基础。
传授数学知识算一件,但还远远不够,得替皇帝想一个能快速筹到钱的法子,否则干什么都寸步难行……
陆临川一边思考,一边抱着整理好的文书,往递送房舍走去。
甫一踏入,就看见一个意料之外的老熟人——司礼监掌印太监魏忠。
他身着绯色蟒袍,正背着手,低声指挥着几个小太监仔细核查是否有遗漏,待会儿好一并送入宫中。
魏忠转身,一眼便看到了抱着文书的陆临川,脸上立刻堆起和蔼的笑容,微微颔首道:“状元郎还没下值?真是辛苦了。”
陆临川心中微诧,司礼监掌印这等内廷大珰,怎么跑到内阁的文书收发之所来了?
“阁务繁杂,下官职责所在……早一刻将文书整理妥当,陛下便能早一刻批阅,早一刻为天下苍生分忧解难。”他走入房中,将手上的奏疏小心放在指定案上,一边整理一边回应道。
放置好文书,确认无误后,陆临川才转向魏忠,拱手行礼问道:“魏公公日理万机,怎的亲自来内阁值房了?”
魏忠笑容不变,语气依旧温和:“皇爷勤政,夙夜匪懈。只是忧心阁老们案牍劳形,万一有紧要文书一时积压,误了军国要务就不好了。故而命咱家得空便过来瞧瞧,帮着梳理梳理,也算是替皇爷分分忧。”
陆临川恍然。
今上登基后收回了司礼监的批红大权,如今的司礼监,已彻底沦为纯粹的秘书机构,权势大不如前。
“陛下心系社稷,事必躬亲,真乃勤政爱民之圣主。”陆临川顺着话头,习惯使然地赞颂了一句。
魏忠听了,脸上的笑意似乎更深了些。
他的目光在陆临川脸上停留一瞬,眼珠转了转,思考片刻,最终还是低声道:“状元郎,借一步说话?”
陆临川一愣,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道:“公公请。”
两人走出略显嘈杂的房舍,来到廊下僻静处。
初夏的晚风带着雨后微凉的湿意,吹拂着廊下的灯笼,光影摇曳。
“公公有何要紧事吩咐?”陆临川站定,疑惑发问。
魏忠的声音继续压低,只两人可闻:“今日午后,兵部尚书与国丈进宫面圣,禀报了一件要紧事。咱家在一旁伺候,听着……可能与状元郎有些干系……想着此事重大,还是知会你一声为好。”
(本章二合一,540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