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你们为何不请郎中

作品:《被诬科举舞弊?一篇六国论惊天下

    他上午受皇帝召见并赐宴的消息早已传开。


    馆内其余四位修撰,羡慕有之,嫉妒有之,神色复杂。


    待听闻陆临川明日便要调往文渊阁行走,更是五味杂陈。


    人与人的际遇,有时真是天壤之别。


    那位顶头上司张弼,一下午都未曾露面,显然也知道了陆临川的新差遣,索性不再管他编纂实录的事。


    无人分派任务,陆临川倒也乐得清闲,在史馆里翻了翻杂书,整理了一下书案,舒舒服服地摸了一下午鱼。


    同僚们私下议论纷纷,对他年纪轻轻便如此得宠颇有微词,他恍若未闻。


    散衙时分,雨势未减。


    一个小太监撑着伞匆匆寻来,在史馆门口找到陆临川,低声道:“陆大人,陛下口谕:程砚舟今日下午即可出狱,刑部那边手续已办妥了。”


    陆临川心头一暖,明白这是皇帝特意派人告知,以示恩宠和兑现承诺的效率。


    他不动声色地掏出一小块碎银塞给太监:“有劳公公跑这一趟,一点心意,请公公喝茶。”


    小太监捏了捏银子,眉开眼笑:“谢陆大人赏!咱家告退了。”


    待太监离去,陆临川环顾四周,发现馆内已空了大半,便也收拾东西离开了衙门。


    翰林院外,大雨依旧滂沱。


    天色昏暗,铅云低垂。


    一辆熟悉的驴车停在不远处的角落,舅舅李诚披着蓑衣,戴着斗笠,正翘首以盼。


    陆临川撑开油纸伞,雨水打在伞面上噼啪作响。


    “川哥儿!”李诚见他出来,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急忙掀开车厢后帘,“快上来,雨太大了!”


    陆临川快步走过去:“舅舅来了多久了?”


    李诚憨厚地笑笑:“没多久,刚到。雨大,快上车吧,咱们回家。”


    陆临川摇摇头:“不,先去刑部大牢。”


    李诚一愣,随即应道:“好嘞!”


    没多问缘由,立刻调转驴头。


    他现在对陆临川做的事有种朴素的信任,知道外甥自有道理。


    陆临川坐上车,解释道:“去接一位朋友,今日出狱。这么大的雨,他孤身一人,恐怕不便。”


    李诚恍然,一边赶车一边顺口问道:“哦?川哥儿这朋友……犯了啥事?”


    “和我之前一样,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陆临川声音平静。


    李诚闻言,脸上掠过一丝愤懑和无奈,闷声道:“这朝廷里……唉!”


    他不再多问,专心驾车。


    在陆临川指引下,驴车很快来到刑部衙门。


    陆临川下车,撑着伞走到门房,对值守小吏道:“劳驾问一下,今日可有一位叫程砚舟的犯人出狱?”


    小吏见是一位身着青色鹭鸶补服的年轻官员,态度恭敬:“回大人话,今日出狱的犯人名单里倒是有个姓程的,不过人还没出来呢。”


    陆临川掏出自己的翰林院牙牌递过去:“烦请通融,我进去看看。”


    小吏接过牙牌一看是翰林院修撰,更是恭敬:“大人请进!”


    陆临川收好牙牌,踏入刑部大门。


    制度上虽禁止官员非公务串衙门,但这规矩早已形同虚设,尤其散衙时分,更无人阻拦。


    他轻车熟路地走向关押人犯的牢狱区域。


    当值的提牢主事已回家,接待他的是当班牢头。


    此人陆临川记得清楚,上次自己出狱时,对方态度恶劣,此刻却像换了个人,缩着脖子,恭敬得像只鹌鹑:“不知大人驾临,有何吩咐?”


    “查一下,犯人程砚舟,是否今日释放?”陆临川直接问。


    牢头赶紧去翻看簿册,很快找到释放文书,上面各级签押印章俱全:“回大人,是有此人,文书已到。”


    陆临川皱眉:“那人呢?为何还未出狱?”


    牢头再细看,发现犯人签押处仍是空白,支吾道:“这……小的不知,文书在此,犯人确未离监……”


    陆临川语气转冷:“怎么回事?速去查问!本官是来接人的!”


    牢头吓得一哆嗦,连忙跑进去。


    片刻后回来,他吞吞吐吐道:“回、回大人……那程砚舟……染了风寒,高烧不退,人事不省,实在……行动不便,故而……”


    陆临川心头一紧:“什么?带我去看看!”


    牢头不敢怠慢,引着他进入牢房。


    陆临川对这里的环境很熟悉,此刻却无心感怀。


    穿过阴暗潮湿的通道,两人来到关押程砚舟的牢房前。


    空气湿热污浊,弥漫着稻草霉烂和汗馊的混合气味。


    隔着栅栏,只见程砚舟蜷缩在角落的草铺上,面色蜡黄,嘴唇干裂渗血,浑身不住颤抖,口中发出模糊的呓语。


    “济川兄!”陆临川急唤一声。


    牢头慌忙打开牢门。


    陆临川快步进去,蹲下身探手摸向程砚舟的额头。


    触手滚烫!


    他心中“咯噔”一下,这热度,怕是烧得不轻,急忙又轻声呼唤:“济川兄?醒醒!”


    程砚舟眼皮颤动,艰难地睁开一丝缝隙,眼神涣散,看了陆临川好一会儿,才露出一个虚弱的、带着点恍惚的笑:“怀远贤弟?呵……看来我真是……大限将至了……竟看到了你……”


    “济川兄莫说胡话!”陆临川扶住他肩膀,“是我,陆怀远!陛下已下旨赦你无罪,我是来接你出狱的!你撑住!”


    程砚舟神志不清,只喃喃重复着:“令仪……令仪……”


    显然已陷入高热谵妄。


    陆临川心头沉重,转头对牢头厉声问道:“病成这样多久了?你们为何不请郎中?就任由他在这里熬着?”


    牢头吓得冷汗直流,嗫嚅道:“回……回大人,这……估计有三四天了……请郎中……那得花银子啊……上头……上头没拨这钱……小的们也……”


    陆临川冷哼一声,不再多言,俯身小心地将程砚舟扶起。


    程砚舟浑身瘫软,滚烫的身体倚靠在陆临川身上,口中依旧含糊地念叨着女儿的名字。


    牢头跟在后面,大气不敢出。


    出了刑部大门,风雨更急。


    驴车就停在不远处。


    李诚远远看见陆临川架着一个病恹恹的人出来,连忙跳下车辕,撑开另一把伞迎上去:“川哥儿,这是……?”


    “舅舅快搭把手!”陆临川喘着气,雨水和汗水混在一起,“这就是我那位朋友程大人,病得厉害。”


    李诚点点头,看着程砚舟的惨状,又想起陆临川之前的遭遇,叹了口气:“唉,这世道……咱这就送他回家?”


    陆临川看着昏迷中仍念叨“令仪”的程砚舟,略一思索,摇头道:“他家只有一个小女儿,照顾病患恐有不便。还是先回咱们家吧,好请郎中诊治。”


    “好!”李诚应道,不再多言。


    驴车在瓢泼大雨中艰难前行,车轮碾过积水,溅起浑浊的水花。


    车厢内,程砚舟的呓语在哗哗雨声中显得格外微弱。


    陆临川看着窗外迷蒙的雨幕,心中亦是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