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臣唐元湘有本要奏

作品:《被诬科举舞弊?一篇六国论惊天下

    “危楼欲坠础……”


    姬琰眼中的冷意渐渐消散。


    前四句在写宴饮歌舞的奢靡景象,这时却突然转折,点出繁华背后的危机……这种写法,倒是与那些一味阿谀的应制诗截然不同。


    他神色稍缓,为自己方才的急躁感到后悔。


    作诗讲究起承转合,不能仅凭开头几句就妄下论断。


    朕还是应该多一些耐心,至少听完再作评判……姬琰抬眼望向殿中的陆临川,只见这个年轻人站姿挺拔,目光澄静,丝毫没有因为天子的不悦而慌乱,这份从容气度,倒是难得……


    许多人心中已是翻江倒海。


    没想到这陆怀远竟敢在殿试上作出如此露骨的诗。


    危楼欲坠础……这不正是在说大虞朝廷根基不稳吗?


    让你针砭时弊,没让你直接掀老底。


    这个陆临川,胆子也太大了!


    不少人悄悄看了看皇帝,发现他不仅没有恼怒,反而露出思索的神情,心中更是惊疑不定。


    陛下怎么一副认同的样子?!


    赵明德和柳通这才相视一笑,暗道果然如此。


    怀远还是那个怀远,总是拥有自己的见解,从不随波逐流。


    殿中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这首诗明显还没作完,所有人都屏息等待着下一句,想看看是惊世骇俗之语


    只见陆临川气定神闲,他缓缓道出最后两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闻言,众人只感觉头皮一阵阵发麻。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张淮正缓缓小声重复几遍,眼中精光闪烁。


    这十个字如刀般锋利,发人深省,可作清夜钟鸣,字字惊破迷魂。


    “臭”与“骨”,一个写酒肉腐败之味,一个写饿殍枯骨之形,字字见血,触目惊心……


    殿中所有人,几乎都是饱读诗书的,自然立刻就体会到了这首诗的妙处。


    绣户夜声阑,金炉香焰吐。


    钿头银篦碎,血色罗裙舞。


    欢宴不知晓,危楼欲坠础。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前四句写豪门夜宴的奢靡,中间两句笔锋陡转,点出繁华背后的危机,最后两句更是将矛头直指权贵。


    层层递进,鞭辟入里,非大勇气者不能为。


    再者,“吐”、“舞”、“础”、“骨”四韵脚,同属上声七麌韵。


    上声字发音先降后升,曲环拗折,自带一种沉重、压抑的质感。


    每读到后半句时,胸中的气都会被强行咽回去,不得痛快,让人心绪难平、憋闷烦躁……


    但仔细品味,其内却又蕴含着一种独特的力道,于滞涩处迸发出惊心的力量。


    这诗不光内容戳心刺骨,就连音韵也噎喉塞胸,简直浑然一体。


    陆怀远足可以称为鬼才!


    若非皇帝在扬,不少人都要出声喝彩,当面拜服。


    姬琰也回过神来,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陆临川果然不是只会溜须拍马的庸人。


    这样的臣子,才是朝廷需要的栋梁之才。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这话简直说到了他心坎上。


    自登基以来,天灾频频,国库空虚。


    各处赈灾的银两捉襟见肘,甚至连辽东战役期间都发不起军饷。


    皇宫内节衣缩食,开支一减再减。


    而朝中大员们,却个个依旧锦衣玉食,府邸园林一个比一个奢华。


    抄杜文崇家时,竟得银百万两之巨,珠宝字画更是不计其数。


    这些硕鼠,重敛民财,中饱私囊,让他怎么能不忿?


    陆怀远寒门出身,却能保持赤子之心,不随波逐流,日后定能助自己肃清吏治,振兴朝纲。


    姬琰越想越觉得可行,当即夸赞道:“状元郎文采斐然,出口便是警世之言,此诗定能流传后世……”


    下座,最有兴奋的莫过于赵明德和柳通。


    从《临江仙》到《清平调》再到今日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怀远的诗,竟都有流传千古的苗头……


    寻常人一生能有一首传世之作已是万幸,他却接二连三写出这等佳作,莫非真是文曲星下凡?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十个字就把天下不公写得淋漓尽致。


    怀远果然不负“四川第一才子”之名。


    姬琰称赞的声音还在继续:“状元郎曾言,读书人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首诗,正是此等胸怀的体现。


    “朕常思,士大夫当以天下为己任。今日见陆爱卿能直言民间疾苦,不避权贵,甚是欣慰。望诸位新科进士都能以此为鉴,做官先做人,做人先立心。”


    他说完后,众人立时高呼:“陛下圣明。”


    方才作歌功颂德诗的几人瞬间羞红了脸,对陆临川生出了憎恶之心。


    我等都随波逐流,你一个人特立独行做什么?显得你清高了不起?


    仗着几分才学就敢在琼林宴上大放厥词,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这般得罪权贵,日后怕是寸步难行。


    且看他能得意到几时!


    这些龌龊心思,陆临川自然不屑理睬,他吟诵完之后,恭谢圣恩,便坐回了自己的座位,心中甚是诧异。


    没想到皇帝连他在青楼里说的话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确实令人意外……


    经此一事,姬琰便没了继续让众人作诗的兴致。


    他想和陆临川单独聊聊,不过琼林宴毕竟是国家仪典,也不好坏了规矩,于是只得作罢。


    他吩咐魏忠将陆临川作的诗抄录下来,带回宫挂在御书房的墙上。


    等过几天陆临川入了翰林,再召他进宫侍讲……


    正遐想间,末席的三甲进士中忽然有人站了出来,大呼:“陛下,臣唐元湘有本要奏!”


    闻言,坐在右侧,与御座相隔两个位置的户部尚书李文远见状大惊,端茶盏的手都抖了一下,还好被及时稳住。


    这是要做什么?


    昨日这群江南士子私下求见时,说今日准备在琼林宴上对陆临发难,他已严厉警告过他们不可造次。


    当时他们明明满口应承,信誓旦旦地说会谨守本分,怎么还是站了出来?!


    李文远心中既惊且怒,死死盯着出列的唐元湘。


    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若是惹恼了陛下,不仅他们自己前程尽毁,连带着他们这些官员都要吃挂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