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湘灵心头一紧,急忙伸手去拉伏锦:“你别做傻事!”


    伏锦却突然往后退了两步,与她拉开距离,眼神若有似无地往她身后瞟去。


    尤湘灵若有所觉,猛地回头——


    只见卫玉书不知何时站在廊下,面色阴沉地盯着这边。


    光束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地上的影子几乎要将她笼罩。


    “承宣……”尤湘灵心头一跳,随即便明白过来。


    伏锦这是在避嫌啊。


    他明明自己就处境艰难,却还处处为她着想,生怕引起误会。


    这样善良体贴的人,承宣怎么会觉得他别有用心呢?


    “你先回去。”她匆匆对伏锦低声道,“记住别做傻事,明日我去找你。”


    伏锦垂眸行礼,眼角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尤姑娘保重。”


    说完便转身离去。


    尤湘灵心疼地看着他走远,这才快步走向卫玉书:“承宣,你听我解释……”


    卫玉书冷冷扫了眼伏锦离去的方向,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回屋说。”


    ………………


    屋内光影摇曳,映得卫玉书的脸色忽明忽暗。


    尤湘灵主动倒了杯茶递过去:“方才你都看见了?他……他只是一时想不开。”


    “想不开?”卫玉书冷笑,“我看他清醒得很。”


    “你误会他了。”尤湘灵认真道,“他方才还特意与我保持距离,就是怕你误会。这样处处为人着想的人,怎么会是别有用心?”


    卫玉书盯着茶杯中漂浮的茶叶,半晌才道:“湘灵,你太容易轻信他人了。”


    “可他对我是真心的好。”尤湘灵急道,“当年若不是他……”


    “我知道。”卫玉书打断她,“从前的恩情,如今你已用赎身相报。如今两不相欠,何必再纠缠不清?”


    尤湘灵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她想起伏锦含泪的眼,想起他说“来世再报”时的决绝,心头又是一阵酸涩。


    “可是……”她轻声道,“可是他一个人在外面,该怎么活下去啊……”


    卫玉书沉默良久,终于叹了口气:“随你吧。”


    他将茶盏轻轻搁在案几上,突然话锋一转:“现在开始,我教你读书写字。”


    尤湘灵一愣:“怎么突然……”


    “不是早就说好的么?”卫玉书从书架上取下一册账本,“还有管家之事,都要在我出发前教会你。”


    “管家有柳姑娘啊。”尤湘灵下意识道,“她做得很好……”


    “柳青荷终究是外人。”卫玉书声音沉了几分,翻开账本指着上面的条目,“你看,粮仓进出,银钱往来,这些都要心中有数。”


    他又从书架上取出一册《千字文》,在案几上徐徐展开。


    泛黄的纸页上,工整的楷书墨迹如行云流水。


    “来,先认这几个字。”他修长的手指点在“天地玄黄”四个字上。


    尤湘灵凑近细看,眉头微蹙:“这个‘天’字我认得,后面这个……”


    她迟疑地指着“地”字:“像是‘地’字?”


    “不错。”卫玉书有些意外,“你竟认得?”


    “猜的。”尤湘灵抿嘴一笑,从袖中掏出一截炭笔,在草纸上歪歪扭扭地写下个“地”字,“我们那边的写法不太一样。”


    卫玉书盯着那古怪的字迹:“要精炼很多,只不过,确实不太一样。”


    “我其实还是比较喜欢我们那里的写法,”尤湘灵又指着“玄”字,“这个……是不是‘玄’字?天地玄……那最后一个字应该就是黄了,天地玄黄。”


    卫玉书:“你们那里也有千字文?那就最好不过了。不过,如今在这里,还是要学习之类的文字和写法,更重要的是,得要学会写毛笔字。”


    说着取过一支毛笔递给她:“试试这个。”


    尤湘灵接过毛笔,却像握炭笔一样攥在手里。


    卫玉书于是起身站到她身后,大手覆在她执笔的手上:“要这样握。”


    他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畔。


    尤湘灵耳根发烫,瞬间注意就不能集中了。


    “放松。”卫玉书带着她的手,在纸上缓缓写下一个“天”字,“笔锋要这样转……”


    尤湘灵试着模仿,可毛笔软趴趴的,写出来的字像蚯蚓爬。


    她泄气地搁下笔:“还是炭笔好使。”


    “不急。”卫玉书取来一叠习字纸,“把这个写完,就能入门了。”


    他微笑:“今天就写完。”


    尤湘灵:“???”


    报复吧?


    这绝对是报复!


    “这个‘地’字太难写了!”


    “先照着描……”


    “哎呀,墨蘸多了!”


    “手腕抬高些……”


    ………………


    晨。


    卫玉书执着一卷《论语》,正襟危坐于案前。


    尤湘灵跪坐在他对面,手指间捻着一支狼毫笔,却时不时发个呆。


    没办法……读书实在是太无聊了。


    尤其是连读好几天。


    读的人头秃。


    “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卫玉书念完一句,抬眸发现她又在走神,手中的戒尺“啪”地轻敲案几。


    尤湘灵猛地回神,笔尖一抖。


    “这句何解?”卫玉书板着脸问。


    “啊?”尤湘灵眨了眨眼,“就是……就是为政要讲道德,像北极星一样……”


    “心不在焉。”卫玉书蹙眉,伸手道,“手。”


    尤湘灵不情不愿地伸出左手。


    戒尺“啪”地落在掌心,不重,却让她耳根发烫。


    “继续。”卫玉书又翻开一页,“‘学而不思则罔’……”


    尤湘灵揉着发红的手心,忽然耍宝道:“夫子,这句我早就会了。”


    她提笔在纸上写下这句,字迹竟有七八分像他的笔迹,“你看,我还会默写呢。”


    卫玉书一来没想到她冷不丁唤自己夫子,二来没想到她还真会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恢复严肃:“那这句何解?”


    “学习不思考就会迷惘。”她脱口而出,又补充道,“就像我方才虽然看着在发呆,心里其实在默诵呢。”


    “狡辩。”卫玉书嘴角微扬,戒尺又轻轻点在她掌心,“再分神,就多罚十遍。”


    尤湘灵终于收敛心神。


    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一个个端正的楷书渐渐成形。


    卫玉书不时俯身指点,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际:“这一撇要再舒展些……”


    “手腕放松……”


    “对,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