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尤湘灵去了成衣铺。


    铺子里飘出的樟脑味儿混着新布的浆香,熏得她鼻尖发痒。


    通常来说,像他们这样的农民很少会买成衣。


    原因很简单,成衣比布料贵太多了。


    加上这个时代的女子通常都会些针线活,买些布料回去自己做划算很多。


    更有甚者,他们连布料都是自己织的。


    可惜,尤湘灵不太会做衣服,手艺称得上是糟糕。


    至于卫玉书……


    那更不用说了。


    “姑娘是给相公裁夏衣?”老板娘摇着团扇迎上来,扇面上绣的喜鹊活像要飞出来啄人,“瞧瞧这杭罗的料子,透气得紧——”


    尤湘灵的目光却黏在角落那件靛青色成衣上。


    那衣裳针脚密得像是蚂蚁排队,肩膀处还多絮了层棉,最耐磨不过。


    她还在看,老板娘却已经利索地取下衣裳:“姑娘好眼力!这是照着皇都时兴的男子服装的款式做的,能经三年水洗!”


    尤湘灵捏起衣角对着光细看。


    斜纹布的经纬里藏着细密的蓝丝线,既体面又不易显脏。


    拇指悄悄摩挲过肘部的双层补丁——这手艺,相当扎实。


    “多少银钱?”


    老板娘竖起一根手指:“一两二钱。若是要配腰带,再加三百文。”


    那牛皮腰带就挂在旁边,铜扣头上錾着吉字纹。


    尤湘灵咬了咬唇。


    好贵。


    但这衣服的布料确实不错,质量也上乘。


    靛青这颜色显白,卫玉书皮肤本来就又白又滑跟珍珠似的,穿上这件一定很快。


    她想了想,还是狠狠心决定拿下。


    “要了。”她把银锞子放在柜台上,又添上五串串好的铜钱,“腰带也要。”


    老板娘包衣裳时,尤湘灵突然瞥见架顶的苇编斗笠。边缘密密实实缠着蓝布条,日头雨都渗不进去。


    “这个……”


    “送给姑娘了!”老板娘相当的爽快。


    “多谢!”


    “不客气,下次再来呀。”


    尤湘灵抱着包袱出门时,西天的火烧云正红得晃眼。她想着那人穿上新衣的模样,忽然觉得不心疼钱了。


    她抱着新衣包袱拐进药市街时,日头已经西斜。


    青砖墙上“仁济堂”的金字招牌被晒得发亮,她摸了摸腰间沉甸甸的竹筒——里头泡着蛇胆。


    药铺门槛上蹲着只玳瑁猫,正舔着爪子洗脸。


    尤湘灵刚迈进去,就被满墙的紫檀药柜震住了心神。


    几百个小抽屉上贴着黄纸签,当归的气味混着冰片的凉意直往鼻子里钻。


    她好喜欢这个……


    这才是身为一个植物系异能者该有的装备!


    而不是她家里的茅草房,几平米的小空间,用破旧的木柜子放晒干的药材。


    等她有钱了,她一定也要搞一个。


    “小娘子抓药还是卖药?”老掌柜从算盘上抬起头。


    尤湘灵收回艳羡的眼神,解开包袱皮,露出用芭蕉叶裹着的蛇骨。


    骨头已经焙得焦黄,脊椎节节分明,像串小巧的铜钱:“卖药。蛇骨和蛇胆。”


    老掌柜拈起一节尾骨对着亮处照了照,骨管里残留的血丝在阳光下泛着金红色。


    “倒是正宗的药蛇。”他忽然压低声音,“胆呢?”


    竹筒的木塞“啵”地一声拔开,酒香混着苦味顿时漫出来。


    墨绿的蛇胆沉在筒底,泡得胀鼓鼓的,表面还缠着血丝般的金线。


    “胆三十文一个,骨八十文一斤。”老掌柜的算珠“噼啪”响。


    尤湘灵指尖在竹筒上轻轻一叩,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您这价压得也太狠了些。这蛇胆金线分明,胆色饱满,至少值六十文一个。”


    老掌柜的算盘珠“啪”地一停,眯起眼睛:“小娘子,这市面上的行情,乌梢蛇胆顶多四十文。”


    原来是乌梢蛇啊。


    尤湘灵对蛇的种类了解的不多,毕竟前世不仅仅是人,就连动物也变异了。


    不过,这并不影响她讨价还价。


    “四十文?”尤湘灵不紧不慢地晃了晃竹筒,“您看清楚了,这可是正午时分捉的蛇,胆气最足。《本草备要》里写得明白,这样的蛇胆,药效抵得上寻常两个。”


    老掌柜的胡子抖了抖,拿起蛇胆对着光仔细端详:“那……四十五文,不能再多了。”


    “五十五文。”尤湘灵将竹筒往柜台上一放,“您要是嫌贵,我这就去对门的‘济生堂’问问。”


    “慢着慢着!”老掌柜急忙按住竹筒,“五十文!这可是顶天的价了。”


    尤湘灵摇摇头,作势要收起竹筒:“五十三文,少一个子儿都不卖。您也知道,这乌梢蛇现在可不好捉,我这是翻了三座山才逮着的。”


    老掌柜叹了口气,拨弄着算盘珠:“罢了罢了,五十二文,就当交个朋友。”


    “成交。”尤湘灵这才露出笑容,“那这蛇骨……”


    “蛇骨八十文一斤,这是老价钱了。”


    “八十五文。”尤湘灵指着蛇骨道,“您看这骨节完整,髓腔饱满,最适合入药。要是碎了破了,我也不敢跟您开这个口。”


    老掌柜苦笑着摇头:“小娘子这张嘴啊……八十三文,再多我真要亏本了。”


    尤湘灵略一沉吟,点头道:“好,就八十三文。您给过过秤。”


    老掌柜取出铜秤,仔细称量起来。


    秤砣在秤杆上滑动,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蛇胆一个,五十二文;蛇骨一斤二两,一百零三文。总共一百文钱。”老掌柜拨着算盘道。


    尤湘灵立刻道:“您这账算得不对。该是一百零五文才对。您怎么还反向抹零呢?”


    老掌柜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好个精明的小娘子!成,一百零五文,一文不少你的。”


    说着从钱匣里数出铜钱,先递了一吊钱给尤湘灵,又将五枚铜板一个个排在柜台上。


    尤湘灵仔细数过,这才将蛇胆蛇骨一一交付。


    铜钱“叮叮当当”落入荷包,沉甸甸地坠在腰间。


    东西买的差不多了……


    照理来说该回去了,可是……


    尤湘灵有些迟疑。


    路过四牌楼时,一阵甜糯的香气拽住了尤湘灵的脚步。枣木案板上摆着朱漆食盒,揭开竟是新蒸的茯苓糕,雪白的糕身上嵌着蜜枣,活像雪地里落了几瓣红梅。


    “姑娘来一块?今早现磨的茯苓——”老汉的铜刀切下,断面露出千层糕的纹路,“最是安神养心。”


    尤湘灵摸出荷包里的三十文钱。


    油纸包刚入手,温热的湿气就渗进掌心。


    她忽然想起那年一个人,那人偷偷带饿得饥肠辘辘的她进厨房,躲着班头翻吃的,最终只找到一盘有点被蒸糊的茯苓糕,焦香的糕边被他小心掰下来,全塞进了她手里。


    她决定去看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