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暗中调查
作品:《怎敌公主蛇蝎心肠》 钟嬷嬷已经五十六岁,发丝多数斑白,微微佝偻着背,面相瞧着就十分和蔼可亲。
她涕泗横流抱着虞婳哭到说话都不清楚:“公主,老奴可算见到你了……”
姁娘和追月在旁站着,见此情形也是鼻头酸涩不止眼冒泪花,殷南姬和殷梨已经下了学堂,吃过饭后与她在一处,问过昨晚梦魇的事这才安心回去,也是在为她们腾出空间。
沈皇后也来过,她把钟嬷嬷留在了长乐宫,千叮咛万嘱咐后才离开。
虞婳抚摸着钟嬷嬷的背,淑妃逝世,殷南乔又被关在慈隐寺过得不好,她在宫里虽然有沈皇后庇护,可也是艰难,常常挂念小主子,茶饭不思,年龄也到了,一下子十分苍老。
“嬷嬷不哭,我这不是回来了嘛。”虞婳也被感染到,说话也微微哽咽,毕竟她有着殷南乔的记忆,钟嬷嬷是个忠心的人,对殷南乔无微不至。
亲人都死光了,幼弟不知在何处,虽然现在的她顶着殷南乔的身份皮囊,可这种实在的关心很能催动人心。
钟嬷嬷终于舍得放开她,一双浑浊的双眼哭到红肿,拉起她的手腕,惊道:“公主怎如此瘦!”回头看向姁娘和追月:“这手腕小得不堪一握。”
姁娘边拭泪边自责:“都是我不好,慈隐寺那些姑子看人下菜碟,是我无用让公主受苦了。”
追月哪管那么多弯弯绕绕,直接表明道:“哪里是嬷嬷无用,分明是那些姑子欺人太甚,公主的吃食用度都给扣下,有时候连碗稀粥都没有,只能挖野菜,能猎到山鸡野兔就要谢天谢地了。”
钟嬷嬷微张着嘴不敢置信,沈皇后经常让人去慈隐寺看望的,但总会被魏贵妃或者长公主拦下,元崇帝前两年一直在耿耿于怀殷南乔骂他是昏君的事,而且周皇后明面上是被淑妃害死的。
不论如何,长公主和太子都不会让她有好日子过,元崇帝就是不管不问。
钟嬷嬷也想到此事,她知道公主过得艰难,但万万没想到,那些姑子居然敢苛待至此,好歹也是有着帝王血亲的公主。
“那些王八羔子!都说出家人慈悲为怀,这简直……简直丧尽天良,”钟嬷嬷回头把虞婳双手揣进心口,泪眼婆娑,“可苦了我的公主哟,淑妃娘娘在天有灵,定能护得公主安然无恙,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可惜殷南乔早死了。
虞婳轻拍钟嬷嬷的肩膀,又擦去她脸上的泪痕,道:“嬷嬷不要哭了,小心哭坏眼睛,往后要笑,我们都欢欢喜喜的才行。”
钟嬷嬷依旧止不住泪水,但也努力露出笑容点头:“对,公主回来了,往后要欢欢喜喜的过日子才成,老哭算什么。”
说完,又哽咽起来。
姁娘和追月走上前,几人嘴里说着要笑,却哭个不停,这一夜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而过。
***
万玉街,晋王暂居府。
湢室中央,一方五瓣花形的温泉雾气正融融腾升,壁面雕刻繁复精美的图案,镶嵌各色宝石,烛光照耀下闪烁细碎光芒,连着水面都泛起斑斓的光影,若火树银花。
谢商止阖眼泡了小半晌,双臂随意搭在温泉边沿,肌肉饱满结实,不似糙汉那般膨胀得让人生寒反感。
晶莹的水珠贴在大片冷白胸膛,蜿蜒而下,乌发半挽,发梢还滴着水,脸颊被热出淡淡红晕,实在养眼的很。
屋外,鲟之穿着乌黑的夜行衣回来,朝着守门的璟之笑呵呵道:“哥,我回来了,殿下呢?”他从袖子抽出两封信,在璟之面前摇了摇,有些得意道:“我可是打探了不少消息。”
璟之猝不及防敲了敲他的头,“少嘚瑟,殿下正在泡温泉,你把信给我吧,待会我送进去。”
鲟之身手再如何好,总也躲不过自己亲大哥的出招,例如这对待小孩子才会有的敲头,他苦闷道:“再敲万一我变傻了呢。”
“少聒噪,给我吧,”璟之伸出手。
鲟之刚要递过去,就听里屋传来谢商止的声音:“你们两个进来。”
两人对视一眼,一起推开门走进去,规矩站着,鲟之道:“殿下,您吩咐让属下去查六公主殷南乔,属下已经全数打听清楚,从六公主落地起至现在十七年间,都写在这两封信了,另外还有长公主,四公主和五公主。”
谢商止显然刚刚从湢室出来,还散发着丝丝缕缕的热气,身穿件玄色寝衣,丝绦系的不紧,隐约可见结实的胸膛残留几滴水珠,本就十分俊俏,如此更添一重楼,莫说姑娘家了,连鲟之也不敢多看。
他抬眸看向鲟之:“把信给我。”
鲟之递过去,谢商止接住,先是三两下就拆开有关殷南乔那封的,铺展后一目十行看完。
鲟之是真的细心过头,连这几位公主多高多重都记录下来,恨不得连头发丝数量都给写上去。
谢商止红唇翕动喃喃念着:“大邺六公主殷南乔,生辰七月初七,生母淑妃褚芙伊,江南扬州人,六公主喜欢荷花,爱吃爱笑,性格活泼好动,与……”
他声音蓦地停住,一双桃花眼盯着信上的几个字,琥珀色眸中似燃起团火焰。
“与护国大将军萧折宴,关系匪浅。”
说至“关系匪浅”时,谢商止的语气显然加重几分,还带着些许质疑,捏信的手指不自禁紧了紧,洁白平坦的信纸起了几道细微皱痕。
璟之瞥了眼鲟之,手肘碰碰他的胳膊,两人面面相觑起来,他用眼神无声问:“你怎么办事的,这都写进来?当真有此事?”
鲟之眨了眨眼睛表示真的,一脸无辜。
谢商止把此封信搁下,又将其余三封打开,胡乱看过后他的目光还是移到殷南乔这封,上面还附带着画像,少女怀里抱着一大把荷花,笑容纯粹天真,梨涡在绯红的两颊若隐若现,一双明眸湛湛。
确实和崟朝宁徽帝姬长得不同,但他盯着信上的画像,结合在城门时遇到的六公主,他觉得她就是她。
“文清道长可到了?”
璟之回答:“刚到,属下安排他在听雪阁休憩,殿下要见吗?”
谢商止颔首,“把道长请进来。”
璟之这就退出屋子,鲟之则是站到谢商止身后,像个镇守宝物的凶兽。
谢商止指腹轻轻抚摸殷南乔的小像,平静的神色窥探不到内心所想,他问:“萧折宴和六公主怎么关系匪浅?”
鲟之心里一颤,他就知道,殿下会为此事多心,本想着不写上去,可迟早也要被发现,还不如早些表明,不然日后可有他受,不过现在,大难临头了。
快速理好应对话语,心里仍有些忐忑不安,回道:“殿下,萧折宴是大邺朝最年轻的将军,战功赫赫无人能敌,他与六公主在七年前就相识相交,平日里萧折宴进宫都会带些吃食玩物送给这位六公主,而六公主也很喜欢和萧折宴待在一块儿。”
他说完偷偷伸出脖子,想探探谢商止的表情,却只看到轮廓分明的侧脸,硬着头皮继续说:“三年前萧折宴出征攻打匈奴,六公主起晚了,坐着马车风驰电掣去往城门,就为送送他,还给了可保平安的红绳,那红绳还是在苍生树下求来的,总之,关系匪浅。”
鲟之说完即刻低下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躲一躲,谢商止的怒气和醋意掩饰得很好,但他自幼和殿下一同长大,这点儿小心思还是察觉出来的。
谢商止唇瓣紧抿快成条直线,因发力而泛白的指关节半晌才慢慢松开,他忽然问:“六公主会是杳杳吗?”
鲟之猛然抬头,只看到殿下的后脑勺,他不知如何回答,自从崟朝被灭,宁徽帝姬自刎跳城楼,谢商止来晚一步,亲眼看着虞婳死在怀中,就变得喜怒无常,隐隐有要崩溃发癫的前兆,整日陪着那具冰凉尸体。
来大邺朝当质子,并非他脑子不好或闲来无事,只因文清道长与他说,宁徽帝姬虽已经身死,但怨念太重,魂魄附到另一个人身上,重获新生。
文清道长那三寸不烂之舌说得是有鼻子有眼,又是夜观天象,又是摆阵卜算,最后总结,宁徽帝姬的魂魄附到大邺朝皇室人物中,尤其是几位公主极有可能。
谢商止从前是不信鬼神的人,对此甚至还很嗤之以鼻,可这一次完全深信不疑,这不,不顾北荣帝后的反对,百姓的议论,娶了宁徽帝姬的尸体为王妃,带着她千里迢迢来到大邺朝,就为了寻找魂穿后的她。
用鲟之的想法来说,这是见了鬼才会有的事。鲟之和璟之都觉文清道长在招摇撞骗,他重复“这”了几次,然后答道:“属下不确定。”
谢商止挺拔的背脊似乎一下子塌了,不再说话,目光一直流连在殷南乔的小像上。
璟之把文清道长带了进来,将门关紧。
这文清道长委实和那长胡子的老道士不一样,眉清目秀似个书生,却没有文弱气质,反倒感觉有些精明狡猾,脸蛋儿白白净净的,身穿件霜色圆领袍,手执象牙雕花镂空折扇,轻轻摇曳步入屋内,瞧着很是不靠谱的模样。
谢商止抬眸看了他一眼,稀有地露出个淡淡笑容,很是客气道:“道长请坐。”
文清道长并未托大拿乔,恭敬行了个礼方才跽坐在对面,把折扇收好放到桌上。
“道长,我今日在城门口见到大邺朝的六公主,不知为何,我觉得那就是她。”谢商止眸中闪烁几丝激动。
把鲟之用各种办法得来的几位公主信息画像全数摆在桌上,他道:“你看看,算一下哪位是她。”
文清道长眉头皱了皱,摸着没有胡子的下巴,故作一副老谋深算的模样,四位公主的画像仔细看过,又抬眸看谢商止,却不敢和他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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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忙别过头闭上眼睛。
随后掐指一算,屋内陷入静谧,鲟之和璟之非常不喜这位道长,也不知从哪处得来的嗜血之花,竟让殿下日日割脉用血供养,还称养一个月就能开花,届时可以寻到魂穿后的宁徽帝姬。
要不是谢商止重用他,以鲟之和璟之的性格,早让他死千次了。
半晌后,文清道长才慢悠悠睁开眼,修长的食指在四幅画像上空游荡,迟迟不下定论,谢商止的心也跟着他的手指紧张起来。
最后,落在了殷南乔那幅,文清道长解释道:“殿下,这位六公主也许就是王妃,六公主三年前被关慈隐寺,昨日回宫途中还落过水,据说已经溺死,忽然活了过来违逆天道,这属实不正常,草民道行不深,不能准确算出,毕竟天机不可漏,不如您进宫多和这位六公主相处,也许就能察觉出来。”
鲟之不乐意了:“什么叫也许,你个假道士到底算的准不准!”
璟之急忙拉住他:“殿下还未发话你多什么嘴,”随后朝着文清道长含着歉意道:“道长勿怪,弟弟年纪小易冲动。”
文清道长愣愣坐着,他倒是想辩驳但无从说起,鲟之不甘心但也只能悻悻闭嘴。
谢商止对这些置之不理,看着那幅小像沉吟半晌,头也不抬问:“道长是算出的还是瞎猜的?”
他现在虽然重用文清道长,但也不是对方说什么都信,他只是在为心爱之人死在自己怀里,却无能为力挽救她的性命,自此阴阳两隔而不能走出来,并不是轻易可骗的傻子。
文清道长心里一颤,镇定自若道:“自然是算出来的,毕竟草民才刚到京翎,和大邺皇室从未有过交集,草民可不敢诓骗殿下,还请殿下明查。”
谢商止长叹一口气,忽而冷笑一声,可把文清道长吓得遍体生寒,冷汗层层。
“道长一路长途跋涉辛苦了,璟之,你带道长下去休憩,不可怠慢,在大邺不如北荣安全,多派些人手护着。”谢商止交代道。
闻言,文清道长悬着的心没有完全落地,这不是明晃晃的监视嘛,若六公主不是宁徽帝姬,那他就小命不保。
他方才一席话,确实是在蒙混过关,道术他只懂片面,更多的是口舌了得,本想在谢商止这儿多捞金,时机成熟就脱身,奈何有人花高价让他继续诓骗下去,一来二去,把尊贵的王爷给弄到这大邺朝当质子。
他知道,自己上了一艘没有后路的危险大船,破罐子破摔硬生生咬牙也要坚持下去。
文清道长站起身:“多谢殿下厚待。”
随后跟着璟之出了屋子。
谢商止看向怒意未了的鲟之:“今日午时让你进玉兰园看六公主为何去那地方,结果如何?”
鲟之噎住,他倒是把这茬忘了,回忆一番后心里大惊,连同脸色也跟着动容。
谢商止剑眉颦起,“快说。”
“殿下,属下暗中观察,见到那位六公主进了玉兰园,然后仰头看了半晌,就蹲在地上哭,嘴里说着想念父皇母后。”
话至此处,谢商止眉头拧得更紧。
“她还遇到了个公子,叫苏承竹,是忠勇侯的长子,那苏承竹有武功在身,属下怕被发现只能远远观察,隐约听到六公主问起崟朝的事,之后就是东拉西扯,那苏承竹撩拨的话没完没了,他弟弟也来了,总之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
谢商止眉头倏而舒展,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她还问了崟朝的事?”
鲟之颔首:“对,殿下,那假道士该不会说的是真的吧?毕竟一个公主,从未到过崟朝,为何会问起,而且还哭着说想念父皇母后,元崇帝和沈皇后都在宫里呀,想念为何不待在他们身边。”
“那不是她的父皇母后,”谢商止声音都在发颤,“鲟之,她应该就是杳杳,你吩咐下去,即刻收拾东西,明日进宫,本王要去会会这位六公主。”
鲟之一个头两个大,不久前谢商止还口口声声说不会住进皇宫,现在又说要住进去,他只好领命退下。
刚要跨出门槛,又被谢商止叫住:“你回来,把玉兰园的事从头到尾和本王细说。”
这下他头更加大了,因为有那苏承竹在怕被发现,他只是远远看着听的不真切,只能从唇语分辨,只能磕磕巴巴全说出来。
“她说她喜欢玉兰花,是因为玉兰花高贵纯洁傲于枝头,而且还象征感情忠贞不渝,”谢商止难得的情绪激动。
把站得笔直的鲟之一把扯下瘫坐在地,抱着他的双肩:“杳杳也曾这样说,而且你打听来的,六公主喜欢荷花不是玉兰花,她一定是杳杳!”
鲟之扯出个勉强的笑容:“应该是吧,等殿下进宫去探探不就知晓了。”
谢商止放开他,隐隐有喜极而泣,他道:“快去收拾,明早就进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