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话一出口，指挥所里所有的计算兵都怔住了。


    放弃计算？


    那还怎么打？


    赵锋没有解释，他的声音冷得像寒风，每一个字都砸在众人心头。


    “听我口令！所有炮位，以三门炮为一个战斗小组，自由索敌！”


    “不必再等我的坐标！”


    “你们的眼睛，就是最好的测距仪！你们久经沙场的老茧，就是最可靠的弹道计算机！”


    赵锋猛地一挥手，手臂如刀，狠狠斩向沙盘上那片陷入混乱的红色旗帜海洋。


    “战术目标，只有一个！”


    “弹幕覆盖！饱和式攻击！”


    “我要你们用炮弹，把我们头顶的这片天，给我彻底填满！”


    “我要让那些该死的铁鸟，无论往东飞，还是往西躲，都只能一头撞进我们为它准备好的钢铁坟场里！”


    “用你们最快的速度，把仓库里所有的炮弹，都给我打出去！”


    “开火！”


    这道命令，彻底背离林川所长之前教给他们的所有“科学”与“精准”。


    但，它却在一瞬间，点燃了七十二个炮位上所有炮手骨子里，那最原始、最狂野的战斗血性！


    “是！”


    计算兵们不再去碰桌上的算盘，而是抓起电话，用嘶吼到变调的声音，将这道疯狂的命令传达到每一个炮位！


    ……


    一号防空阵地。


    炮长老王，刚刚亲眼目睹一架鬼子飞机，被他们打出的“天女散花”凌空撕碎，此刻正激动得浑身都在轻微颤抖。


    “班长！新命令！”电话兵一把扯下耳机，脸上因过度亢奋而涨得通红，“营长命令！自由射击！饱和攻击！”


    “啥玩意儿？”


    老王一愣，掏了掏被炮声震得嗡嗡作响的耳朵。


    “自由射击？”


    “对！营长说了，不用再等那些狗日的坐标！让咱们自己看着打！把天给它封死！”


    老王先是呆滞了三秒。


    随即，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老脸上，绽开一个野兽般嗜血的笑容。


    “哈哈哈哈！他娘的！老子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猛地一脚踹开旁边的弹药箱，里面码放得整整齐齐、弹头涂着猩红漆色的炮弹，散发出冰冷的杀意。


    “弟兄们！都听见了吗！”


    他扯着嗓子，对着周围几个炮位的战友们嘶吼。


    “营长让咱们自己找乐子了！”


    “还他娘的等什么？！”


    “给老子装弹！用最快的速度！”


    “把你们娶媳妇的劲儿都给老子使出来！”


    “今天，咱们就让天上那帮狗娘养的看看，什么他娘的，叫做炮兵！”


    整个防空阵地，瞬间从一台精密运转的杀戮机器，变成一座彻底失控、疯狂喷吐死亡的活火山！


    炮手们不再需要等待电话，不再需要去理解那些天书般的数字。


    他们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锁定天空，凭借老炮手那野兽般的战场直觉，疯狂转动着方向机和高低机，将炮口死死套住那些没头苍蝇般乱窜的敌机。


    “装弹！”


    “完毕！”


    “放！”


    轰！轰！轰！


    一发又一发致命的炮弹，被用一种近乎粗暴的姿态，狠狠塞进滚烫的炮膛，又被用最快的速度发射出去！


    七十二门“望天猴”，开始以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射速，向着天空疯狂倾泻钢铁弹雨！


    苍穹之上，一场单方面的屠杀正在上演。


    一架九六式陆攻，刚刚从混乱中侥幸脱离，飞行员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骇然看到，三枚炮弹，呈一个“品”字形，从三个不同的角度，封死了他所有规避路线！


    他下意识地猛拉操纵杆。


    太晚了！


    轰！轰！轰！


    三枚炮弹，在他机身周围不足二十米的空域内，同时炸开！


    数千块高速破片，瞬间构成了一张无处可逃的死亡之网，将他、他的飞机、连同他最后一声绝望的惨叫，彻底吞噬！


    飞机的左侧机翼，被齐根切断！


    脆弱的机身，被撕开无数道狰狞的创口！


    驾驶舱里的飞行员，当场被打成一团血肉模糊的烂泥！


    这架钢铁巨鸟，像被顽童折断了翅膀的蜻蜓，打着绝望的死亡螺旋，一头向着大地栽去。


    另一边，一个由五架轰炸机组成的混乱编队，正拼命拉升高度，企图逃离这片死亡空域。


    迎接他们的，是来自二号阵地，整整一个排，九门炮的同时齐射！


    轰隆隆——！


    一连串密集的爆炸，在他们头顶的正上方轰然炸响！


    死神，在天空中，用钢铁与火焰，画出一道不可逾越的死亡天花板！


    数不清的破片，如同倒灌的暴雨，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噗噗噗噗噗！


    五架正在爬升的轰炸机，机身上部和机翼蒙皮，瞬间被打得千疮百孔！


    其中两架当场殉爆，在空中化作两团刺目的巨大火球。


    剩下的三架，也拖着滚滚浓烟，如同醉汉般，歪歪斜斜地坠向地面。


    “天照大神啊！这是地狱！我们闯进了地狱！”


    “是魔鬼！他们是魔鬼！炮弹会追踪！炮弹会自己爆炸！”


    “我不想死！妈妈！救我啊！”


    日军的公共通讯频道里，彻底被飞行员们精神崩溃的哭喊与尖叫所淹没。


    他们想不通，也无法理解。


    为什么？


    为什么土八路的高射炮，能打到这么恐怖的高度？


    为什么他们的炮弹，能像长了眼睛一样，在最致命的距离引爆？


    为什么他们的火力，能密集到这种令人窒息的程度？


    整片天空，都被他们的炮火彻底封锁，无论飞向哪里，都是绝路！


    恐惧，如同瘟疫，在剩余的日军飞行员中疯狂蔓延。


    他们的意志，被彻底碾碎。


    他们脑子里不再有任务，不再有天皇。


    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逃！


    不计一切代价，逃离这片被魔鬼诅咒的空域！


    “扔掉炸弹！快！把所有炸弹都扔掉！”


    “返航！我们必须立刻返航！”


    幸存的日军飞机，像一群被猎犬追赶的鸭子，疯狂抛掉机腹下沉重的航弹，不顾一切地掉头，朝着来时的方向仓皇逃窜。


    那些被遗弃的炸弹，漫无目的地落在根据地外围的山沟里，炸开一团团毫无意义的火光，连八路军阵地的一根汗毛都没能伤到。


    ……


    防空指挥所里，赵锋平静地注视着沙盘上，那些代表敌机的红色小旗，一面接着一面地被参谋拔掉。


    二十架……


    三十架……


    五十架……


    七十架！


    当观察哨报告，最后一架敌机拖着浓密的黑烟，狼狈地消失在东方天际线后，赵锋才缓缓放下手中的望远镜。


    他转过身，看着指挥所里，那些因极度的兴奋和脱力而瘫倒在地的计算兵和参谋们，平静地宣布。


    “战斗，结束。”


    短暂的死寂过后。


    指挥所内，爆发出山崩海啸般的欢呼！


    “赢了！我们赢了！”


    “狗日的小鬼子！让他们再来啊！”


    所有人，都状若疯癫地拥抱在一起，又哭又笑。


    赵锋没有参与狂欢，他只是走到电话机旁，沉稳地摇通了旅部指挥所的专线。


    “我是赵锋。”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李云龙那急不可耐、如同打雷般的咆哮。


    “赵锋！你小子！快给老子说！到底打下来多少？！”


    赵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却蕴含着一股足以让山川为之失色的，无与伦比的骄傲。


    “报告首长。”


    “本次防空作战，我防空营共消耗特种弹药两千三百七十二发。”


    “初步统计战果……”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


    “击落敌各型号轰炸机、攻击机，共计……”


    “七十九架！”


    “另，确认重伤、预计无法返航者，超过二十架！”


    “日军华北方面军航空兵团，本次进攻的一百五十余架飞机……”


    “基本，全军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