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


    尖锐刺耳的防-空警报，撕裂了太行山脉的宁静。


    这声音，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尖锐、更加急促，像一把无形的刀子，狠狠剜着每个人的耳膜。


    刚刚还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战士们，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他们丢下手里的工具。


    抓起武器，人流如潮水般，有序地涌入各自的防炮洞和交通壕。


    短短几十秒内，喧闹的工地，变成了一座严阵以待的钢铁堡垒，死寂无声。


    地下指挥所内，烟草味混杂着汗味，空气沉闷得像一块铅。


    “他娘的！”


    李云龙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沙盘上的模型都跳了起来。


    “还真让林川这小子给说中了！这帮狗娘养的，输不起，就想掀桌子！”


    “命令各部队！立刻进入最高战备状态！”


    陈更旅长抓起电话，声音沉稳而有力，像一颗定心丸。


    “所有人员进入工事！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露头！”


    “是！”


    电话那头，传来各团营长斩钉截铁的回答。


    陈更放下电话，目光如电，射向林川。


    “林川！防空营那边，准备好了吗？”


    指挥部内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林川身上。


    面对铺天盖地的敌机，他们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林川和他那套神鬼莫测的防空体系。


    林川没有回答，而是直接抓起另一部专线电话。


    电话线，直通兵工厂后山，那个半地下的防空指挥中心。


    “我是林川。”


    “林所长！”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年轻，却异常沉稳的声音。


    正是新上任的加强防空营代营长，赵锋。


    “情况怎么样？”林川问。


    “报告林所长！一号、二号防空阵地，七十二门‘望天猴’，全部进入战斗状态！”


    “三千发特种弹药，已经全部分发到炮位！”


    赵锋的声音没有一丝颤抖，反而透着一股冰冷的狂热。


    那是一种顶尖匠人即将挥刀雕琢旷世杰作时的，极致的专注与兴奋。


    “敌机呢？”


    “前沿观察哨报告，敌机编队已经越过东阳关，预计十分钟后抵达我方上空！高度三千米，速度……初步判断在三百公里每小时左右。”


    “很好。”林川点点头，“指挥权，现在正式移交给你。记住我教你的，不要慌，不要急，把敌人放进来。”


    他的声音变得无比森冷。


    “你的任务，不是打掉几架飞机，而是要彻底打断他们的脊梁骨！让他们从今往后，再也不敢踏入这片天空！”


    “明白！”赵锋的声音，铿锵有力，如同钢铁撞击。


    “请林所长放心！人在，天在！”


    挂断电话，林川转向陈更和李云龙，平静地说道：“旅长，老李，接下来，就看赵锋的了。”


    ……


    兵工厂后山，一号防空阵地指挥所。


    这里，是整个根据地防空体系的大脑。


    半地下的指挥所内，灯火通明。


    墙上挂着巨大的坐标地图，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线，标注着复杂的抛物线和扇形火力覆盖区。


    十几部电话机，线路连接着七十二个炮位和遍布根据地外围的几十个观察哨。


    代营长赵锋，正站在指挥所的中央。


    他没穿厚重的棉军大衣。


    一身单薄的干部服，让他显得格外精干。


    鼻梁上那副厚厚的眼镜后面，是一双燃烧着计算火焰的眼睛。


    他的手里，没有驳壳枪，而是一本写满复杂公式和图表的《防空作战指挥手册》。


    另一只手，则紧紧握着林川送给他的那具二十倍大口径炮队镜。


    他的身后，站着十几个从全旅挑选出来的，脑子最灵光，算术最好的战士。


    他们是防空营的“计算兵”，每个人面前，都摆着算盘和草稿纸。


    “报告！‘鹰眼一号’观察哨报告！发现敌机编队！九七式重爆，数量……超过三十架！”


    “报告！‘鹰眼三号’观察哨报告！发现敌机编队！九六式陆攻，数量……超过二十架！”


    “报告！……”


    电话铃声此起彼伏，一个个令人心惊肉跳的情报，不断地汇集到赵锋这里。


    “把所有情报，都给我标注在沙盘上！”


    赵锋头也不抬，冷静地下达命令。


    “是！”


    几个参谋立刻在巨大的沙盘上，将代表敌机编队的红色小旗，一个个插了上去。


    很快，沙盘上，一条由数十面红色小旗组成的，狰狞的空中攻击路线，清晰地呈现在众人面前。


    “狗娘养的，这是把家底都掏出来了吗？”


    一个计算兵看着沙盘，忍不住骂了一句。


    一百五十多架！


    这几乎是华北方面军航空兵团，能一次性出动的全部轰炸机力量！


    他们要毕其功于一役，用一次饱和式的轰炸，将整个根据地，彻底从地球上抹去！


    指挥所里的空气，粘稠得让人窒息。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那个年轻的代营长。


    赵锋走到沙盘前，看着那条气势汹汹的红色攻击路线，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冰冷的光。


    他没有被吓到。


    因为，敌人的每一步，都在林所长的预料之中。


    “风速，湿度，气压，报上来。”他平静地问道。


    “报告营长！地面风速三级，西北风！高空风速……根据气球测算，约为五级！湿度百分之四十！气压……”


    听着气象兵的报告，赵锋拿起铅笔，在那本指挥手册上飞快地计算着。


    他的大脑，此刻就是一台高速运转的精密计算机。


    敌机的速度、高度、航向。


    风速对炮弹抛物线的影响。


    空气湿度对引信无线电波的衰减。


    甚至，连地球自转带来的微小偏向力，都被他纳入了考量！


    无数个变量，在他的脑海中交织，最终，汇聚成一个个冰冷的，代表着死亡的坐标。


    “计算兵！”


    他猛地抬起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在！”


    “目标，敌领航机编队！预计三分钟后，进入A-7区域！”


    “我命令，一号阵地，一连一排至三排，十八门炮，目标坐标：东经113度28分，北纬37度51分，高度3100米！”


    “二排，四排至六排，十八门炮，目标坐标：东经113度29分，北纬37度52分，高度3050米！”


    “二号阵地，二连全体，三十六门炮，目标坐标……”


    他一口气，报出了一连串精确到令人发指的坐标数据！


    这些坐标，并非指向任何一架飞机。


    而是在日军机群必经的航线上，凭空构建出了一个长一公里，宽五百米，高两百米的巨大三维“口袋”！


    “引信模式，设定为15米触发！装药，三号！”


    “重复一遍我的命令！”


    “是！”


    计算兵们飞快地在纸上记下数据，然后用最快的速度，通过电话，将这道死亡判决，传达到每一个炮位。


    ……


    一号防空阵地，一门“望天猴”旁。


    炮长老王，正带着两个年轻的炮手，紧张地等待着命令。


    “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老王压低声音吼道，“等会儿听口令，手脚都给老子麻利点！”


    “是！”


    电话兵的耳机里，突然传来指挥所清晰的指令。


    他立刻大声复述：“一排注意！目标坐标……”


    听到这一连串天书般的数字，一个年轻炮手懵了。


    “班长，这……这打哪儿啊？天上啥也没有啊！”


    “闭嘴！执行命令！”


    老王一脚踹在他屁股上。


    “林所长和营长让咱打哪，咱就打哪！你小子懂个屁！”


    三个人立刻行动起来。


    一个炮手飞快地摇动着方向机和高低机，将炮口对准了一片空无一物的蓝天。


    另一个炮手，则小心翼翼地从弹药箱里，取出一枚弹头被涂成红色的特种炮弹，熟练地调整着弹头上的一个小型拨盘。


    “引信15米！三号装药！检查完毕！”


    “开闩！装填！”


    “完毕！”


    “准备完毕！”


    短短十几秒，一门炮，就完成所有的射击准备。


    紧接着，整个阵地上，七十二个炮位，几乎在同一时间，都响起“准备完毕”的报告声。


    所有的炮口，都默默地，指向天空中不同的坐标点。


    它们没有瞄准任何一架正在逼近的敌机。


    它们瞄准的，是那片即将被钢铁与火焰填满的，死亡空域。


    赵锋举起望远镜，镜头的十字准星，稳稳地套住了远处天边，那个越来越清晰的黑点集群。


    “敌机进入十公里范围！”


    “进入八公里范围！”


    “……进入五公里范围！”


    观察哨的报告声，越来越急促。


    指挥所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心跳声如同战鼓。


    赵锋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他在等。


    等一个最佳的，能将敌人一网打尽的时机。


    高空中，日军轰炸机编队，飞行联队长，中岛康介少佐，正志得意满地看着下方越来越清晰的山脉。


    “哟西，看来上次的失败，真的把他们吓破胆了。”他对着喉头送话器，轻蔑地笑道，“地面上，连一发高射炮弹都没有。”


    “命令各中队，保持队形！准备打开投弹仓！”


    “今天，就让这些支那人，见识一下大日本帝国空军的真正力量！”


    “哈伊！”


    就在他下达命令的瞬间。


    他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下方的一个山头，似乎……闪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