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部里，死一般的寂静被陈更那句“蓝方，完胜”彻底砸碎。


    “这……这他娘的……”


    “丁伟，你小子……你小子是怎么办到的？”


    李云龙的问题，也是程瞎子和孔捷想问的。


    他们俩的脸色同样难看，程瞎子那张横肉乱颤的脸，此刻跟死了爹娘一样。


    孔捷则是不停地揉着眉心，似乎想把刚才那噩梦般的一幕从脑子里揉出去。


    “怎么办到的？”丁伟的脸上，又恢复那副懒洋洋的、带着点玩世不恭的笑容。


    他从沙盘上拔起那面蓝色小旗，在手指间轻轻转动着。


    “我怎么办到的不重要。”


    丁伟的目光扫过三人，最后落在李云龙身上。


    “重要的是，你们是怎么让我办到的。”


    “老李，我问你，如果你的对手不是我，而是真正的鬼子指挥官，比如那个梅津美治郎，他手里握着你刚才那么大的优势，他会怎么打？”


    李云龙愣住了，下意识地回答。


    “那还用说？跟老子一样，集中优势兵力，从中间给他捅个对穿！”


    “对喽！”丁伟一拍手。


    “问题就出在这儿！你把所有的宝，都押在了一次进攻上。你把三个师团，一个重炮旅团，一个战车联队，全都拧成了一股绳，想用这根粗大的绳子，一举勒死我。”


    “你的想法没错，集中优势兵力，重点突破，这是军事教科书上写的明明白白的道理。可是……”


    丁伟话锋一转，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起来。


    “你有没有想过，当你把所有力量都集中在一起的时候，你的目标，也就变得最大，最显眼，最诱人！”


    “你以为你手里握着的是一把无坚不摧的铁锤，但在我眼里，你那只是一个挤在一起、等着挨炸的铁罐头！”


    丁伟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李云龙三人的心上。


    他们终于明白了。


    丁伟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跟他们在防线上硬碰硬。


    他所有的示弱，所有的按兵不动，所有的隐忍，都是在挖一个巨大的坑。


    他在等，等他们把所有的部队，所有的希望，所有的“宝”，都得意洋洋地推进这个坑里，然后，他再慢悠悠地过来，把土给埋上。


    这本身就是理念认知不到的降维打击！


    “我……”


    李云龙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以前跟丁伟斗嘴，他总觉得自己也就是嘴上偶尔吃点亏，真要拉开架势干仗，他李云龙还没怕过谁。


    可今天这场推演，让他清清楚楚地认识到，自己和丁伟之间的差距，不是一星半点，而是隔着一道看不见摸不着，却又深不见底的鸿沟。


    那是战略层面的差距。


    “好！好一个丁伟！”


    陈更由衷地赞叹起来，他走到丁伟身边，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小子，给我也上了一课啊！我总算明白，总部为什么非要把你给调过来。这‘神剑炮兵营’，只有在你手里，才能真正变成一把无往不利的神剑！”


    林川也走了过来，他看着丁伟，眼神里满是欣赏。


    这场推演，他全程看在眼里。


    丁伟的每一步，都完美地印证他对“喀秋莎”这件武器的理解。


    这东西，就不是用来打阵地战的。


    它的灵魂，就是“饱和覆盖”和“打了就跑”。


    它追求的不是一次战斗的胜利，而是一次打击就瘫痪掉敌人整个作战体系。


    丁伟，天生就是为这种武器而生的指挥官。


    “丁团长，”林川微笑着开口，“恭喜你，通过了考试。”


    “考试？”丁伟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林所长，你这考题可有点难啊，差点就把我给考住了。”


    “现在，‘神剑炮兵营’，正式交给你了。”林川郑重地说道。


    “好！”丁伟一挺胸膛，脸上的笑容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军人特有的肃然。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指挥部里一群同样被震撼到的参谋和技术员，朗声道。


    “同志们，从总部派我来的时候，我就接到了命令。从现在起，我丁伟，就是‘神剑炮兵营’的第一任营长！”


    他的声音并不洪亮，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但是，丑话说在前面。”丁伟的目光变得严肃起来。


    “进了我的炮兵营，就得守我的规矩！我不管你以前是哪个部队的，立过多大的功，是什么神枪手还是老炮手。在我这儿，全都得从头学起！”


    他看向不远处站着的一排有些局促不安的年轻战士，那些都是他从全旅挑选出来的“战争算盘”，同时这也是林川早就挑选好的兵员。


    “从今天起，你们的任务只有一个！”


    丁伟的眼神在他们每个人脸上一一扫过。


    “把林所长给你们的那些数学手册，那些弹道图表，那些计算公式，全都给老子背下来，刻进脑子里，融进骨头里！”


    “我不要你们凭感觉打炮，我要你们用算盘，用铅笔，用你们的脑子打炮！我要你们在接到命令后的三十秒内，就能把最精确的射击诸元给我算出来！”


    “我要我们的炮弹，不是飞向敌人，而是飞向一个个精确的坐标点！”


    “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


    那群年轻的“算盘”们齐声怒吼，声音里充满被点燃的兴奋和狂热。


    李云龙看着这群“秀才兵”，又看了看丁伟，心里头五味杂陈。


    他娘的，这仗打的，越来越看不懂了。


    以前是比谁的枪法准，谁的刺刀硬，现在倒好，改成比谁的算盘打得快了。


    不过，他虽然看不懂，但他看得出，丁伟这小子，是真有两把刷子。


    推演结束，但战争的阴影却更加浓厚。


    李云龙、程瞎子、孔捷三人灰溜溜地走了，他们得赶紧回去，把自己部队的防御工事再加固加固。


    丁伟的“神之一手”让他们明白，指望从正面硬碰硬地碾压过去，恐怕没那么容易。


    而丁伟，则带着他那群“战争算盘”，直接住进兵工厂后山的一个秘密营地。


    十二台崭新的“喀秋莎”火箭炮，如同十二只钢铁巨兽，静静地停放在伪装网下，炮口斜指着天空，散发着冰冷而致命的气息。


    丁伟走到一台喀秋莎前，伸手抚摸着那冰冷的导轨，就像抚摸着情人的皮肤。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痴迷的光芒。


    “林所长，”他头也不回地对身后的林川说道，“这玩意儿，真是个好东西啊。”


    “它只是一个工具。”林川平静地回答，“关键还是看用它的人。”


    “说得对。”丁伟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所以，从现在开始，我要让我的兵，和这十二个大家伙，人炮合一！”


    “林所长，我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我需要实弹演练。”丁伟的眼神变得无比认真。


    “不是一发两发，我需要一次满编的齐射。一百九十二发，我需要让我的兵，亲眼看看，亲耳听听，这‘神剑’出鞘的真正威力！“


    ”我需要让他们知道，他们手里掌握的，是怎样一种毁天灭地的力量！”


    “只有这样，在真正的战场上，他们才不会手抖，不会害怕，才能在最关键的时刻，把这股力量，百分之一百地倾泻出去！”


    林川沉默了。


    一百九十二发火箭弹，这几乎是目前兵工厂所有的存货。


    用在一次演练上，这代价，不可谓不大。


    林川看着丁伟，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种战略家特有的偏执和决绝。


    他知道，丁伟说得对。


    对于这样一款划时代的武器，对于这样一群全新的士兵，一次震撼灵魂的实弹演练，远比一百次枯燥的图上作业更重要。


    “我同意。”林川缓缓点头，“但不是现在。”


    “什么时候？”


    林川的目光越过丁伟的肩膀，望向远方山脉下那片正在紧张施工的防线，声音变得低沉而有力。


    “等鬼子的大军，真正压到我们家门口的时候。”


    林川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要你带着你的兵，把这第一次齐射，当成我们送给那十二万鬼子的……开胃菜！”